“快！抬上莊去給大將軍瞅瞅，咱們修水有這些神仙托生，山莊以后必然如虎添翼，推翻蕭齊朝廷指日可待！真是天意呀！”

    “今后我一定盯著這群小鬼念書，都是咱們山莊未來的首領(lǐng)吶！”

    “阿友聽到了沒，從今晚開始給老子挑燈練字！”

    村民圍著天書手舞足蹈起來，蕭遣暗暗掐住他，小聲道：“大齊要被你咒死?！?/br>
    他冤枉：“我沒有，他們一廂情愿這樣解讀的。”

    第二天，村上一百五六名適齡孩童全到齊了，阿友還給他帶了午飯過來。

    昨天晚上他就發(fā)現(xiàn)家長和孩子不對勁，問道：“怎么突然對我畢恭畢敬的？”

    阿友委屈道：“你相好打人。”

    他蒙頭轉(zhuǎn)向：“什么？”

    阿友告狀道：“白小甲打我爹，說什么‘子什么教，父什么過’，我爹打不過他，反過來揍我。白小甲還打了好多人！”

    就說怎么他們看到蕭遣的眼神都那么害怕，原來蕭遣已成村頭惡霸！他：“好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去坐下吧。”

    孩子來齊才算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堂課，今天他不想教字，只想教小鬼們一首詩?！拔夷钜痪洌銈兏钜痪?，念完我再說詩的意思?！?/br>
    孩子們：“好！”

    白日不到處，

    青春恰自來。

    苔花如米小，

    也學(xué)牡丹開。

    ……

    “唉唉唉！豆豆，上課的時候不可以吃東西！”

    第103章 落草為寇（8）

    小孩沒有隔夜仇,這不才過兩天，孩子嘗到讀書的樂趣，近來比他還要早兩刻到課堂,還有一些孩子感他每日來回上下山頗為辛苦,邀請他住進(jìn)自己家。他是樂意之至,可有人不答應(yīng)，理由是：怕鬼。

    某人怕不怕鬼不知道，反正孩子現(xiàn)在是怕極了某人。

    除夕當(dāng)晚,村里大擺酒席，他不吃酒,與孩子們坐一處。孩子們圍著他嘰嘰喳喳,左一聲“老師吃這個,這個好吃”,右一聲“老師這個是我特意為你包的餃子，嘗嘗嘗嘗”,聲音又甜又脆,別提有多舒心，更有家長送來了為他縫制的年衣和新鞋。

    怎么這么遭人喜歡呢？他在心底自負(fù)道,炫耀的嘆息聲比下蛋的鵝叫還長。

    結(jié)果蕭遣一來,這些未來的滿朝文武支支吾吾起來,是“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

    以至小孩桌最后不歡而散。

    孩子緣真是非常玄妙的東西，可惜蕭遣沒有。

    初一,蕭遣跟著莊眾去縣城為村民銷賣布匹。出門時還好好的,回來后便郁郁寡歡,坐在洞門口吹風(fēng)，無神地望著遠(yuǎn)處。

    他形容不出那種傷感,就像一直堅(jiān)守的信仰突然崩碎，又被碎片砸了滿身。他走過去，輕聲問蕭遣發(fā)生什么了。

    蕭遣說今日城里百姓舉行盛大儀式，供奉神祇，熱鬧中他目睹一個乞丐在饑餓中死去。

    他原想安撫蕭遣不要過于傷懷，結(jié)果又打斷了這個想法，坐在蕭遣身旁陪他一起沉默。

    許久后蕭遣道：“他不是我來韶州見到的第一個餓死的人，我已經(jīng)能平靜看待這樣的事，可他死前在神前祈愿，他說……”蕭遣咽了下喉。

    他：“祈求衣食無憂，長命百歲？“

    蕭遣：“他把身上唯一的饅頭獻(xiàn)給神明，祈求來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國泰民安。”

    于是山頭上又多了一個抑郁的人。

    身在是非之地，寧日總是不多。

    一日他下學(xué)回到山莊，眾頭領(lǐng)會聚在議事堂，商議是否偷襲郡城銀庫。

    潛伏在郡府的探子回來稟報(bào)，官府年末盤庫查賬，除農(nóng)桑之外的其他行當(dāng)一年的稅收比往年更高，已規(guī)劃為兩部分，一部分準(zhǔn)備送往朝廷，一部分準(zhǔn)備派發(fā)受災(zāi)百姓，其他物資數(shù)目也頗為喜人。

    支持的人認(rèn)為：干了這一票，可維持山莊兩年生計(jì)！以防朝廷出兵。

    反對的人認(rèn)為：如果激化朝廷立馬出兵，山莊是否有余力對付？

    他們已經(jīng)爭吵了一個上午，還未得出定論，正等待前三名大頭領(lǐng)在密室合議的結(jié)果。

    幾個急性子的頭領(lǐng)不耐煩地道：“就郡府駐守的那些兵力，拿下又有多難？！我們只是劫個倉而已，韶州能上繳的稅目還不到隔壁席州的十分之一，放于整個大齊更不足百分之一。就一丁蚊子rou，我們吃了朝廷也未必發(fā)現(xiàn)得了，又不是攻城略地，哪里就會刺激到朝廷?！?/br>
    反對的聲音道：“這是什么話，整個南方又不止我們反抗朝廷，朝廷之前派重兵攻打我們，就是起了斬草除根的決心。我們原就是朝廷的眼中釘rou中刺，一舉一動朝廷都在盯著，斷不能輕舉妄動！”

    “朝廷并不是無兵可派，要是舉全國之力攻打我們，我們必然一敗涂地?！?/br>
    “朝廷有兵不假，但東涼人在北方叫囂著，皇帝敢抽出兵力來嗎？”

    ……

    議事堂的大門敞著，沒有藏著掖著的意思，他跟蕭遣在門外聽得一清二楚。

    入夜后，金作吾終于從密室出來，眾人的目光一齊投到他身上。“大哥，如何？”

    金作吾斬釘截鐵道：“攻！”

    他看得出來金作吾做了非常困難的決定，為了安撫眾人而做出十拿九穩(wěn)的氣態(tài)，他身后兩名大頭領(lǐng)的神情也是如此，似做了孤擲一注的豪賭。

    “明早辰時出發(fā)?！?/br>
    金作吾既已決定出戰(zhàn)，反對的聲音便消失了，取而代之是譴兵布將，得令的頭領(lǐng)當(dāng)即起身趕回自己的大營，大門外的莊眾也各自散去，整裝待發(fā)。從上至下無不神速且有序，不消一刻，門外就只剩下他和蕭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