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麻！”女人的尖叫聲劃過天際，淹沒在部落沸天的混亂聲中。

    索麻的慘劇不是獨獨一例，在牧民們的心中，牛羊馬兒都是比性命還要重要的東西。當(dāng)變故發(fā)生的時候，他們拋棄了生命也要將部落的財產(chǎn)保住。

    他們用身體堵住被羊兒撞開的豁口，可是今日羊兒們的力氣是那樣的大。

    一個人被撞翻了，無數(shù)的羊兒從他的身上踩踏而過。隨著財產(chǎn)一道流走的，還有他的生命。

    “不要管牛羊了！”賀蘭定一手拽著一個小孩，扯開嗓子大喊著讓大家冷靜，他大喊著牛羊沒了以后還會有，命沒了可就什么都沒有了。

    可是沒人聽他的，或者是聽不見，部落里太混亂。

    賀蘭定喊干了嗓子，他不明白一切是怎么發(fā)生的。明明都在往好的方向發(fā)展了啊。

    只要在秋天賣出一批羊毛氈，就能換來可觀的糧食，就能度過一個相對安穩(wěn)的冬季了。

    明年他們還可以多養(yǎng)些羊，做更多的毛氈，販賣去更遠的地方，賺更多的糧草，大家的日子會越來越好。

    可是，僅僅一晚，所有的美好未來都破碎一地。

    “阿兄，天邊兒紅了，是著火了嗎？”阿昭的聲音將賀蘭定從巨大的心痛中喚醒。

    賀蘭定抬頭遠望，黑漆漆的天空不是何時染上了血色，紅得讓人心驚。

    異常的氣候、驚慌的牲畜、變色的天空.....種種跡象交織在一起，一個猜測驚得賀蘭定慘白了臉。

    “丟下牛羊！”賀蘭定用一根繩子拴住兩小孩兒，提溜在手里防止他們跑丟了，一手拎著一根長鞭走進混亂的中心。

    他學(xué)著族人們鞭打牛羊的模樣，只是這鞭子卻是落到了族人們的身上。

    “丟下牛羊，不許管它們！”賀蘭定大聲呵斥著。

    或許是火辣辣的鞭子起到了作用，族人們漸漸冷靜下來，不去管那些奔跑沒入荒野的財產(chǎn)們。他們聚攏到賀蘭定的身邊，眼中全是驚惶和恐懼。

    “魔鬼來了，搶走了我們的牛羊?！笨粗鴽]了“咩咩咩”和“哞哞哞”聲，空蕩蕩的部落，所有人的心都空了。

    “郎君?！卑⑹纺腔㈩^來到賀蘭定的身邊，情緒低落不已。

    賀蘭定看著越來越紅的天空，心沉到了谷底，卻道，“未必是壞事?！鄙髠兣艿脗€干凈也未必是壞事。

    話音剛落，大地動了。結(jié)實的大地突然變得柔軟起來，所有人腳下一軟，差點摔倒。

    賀蘭定覺得自己此時如同洶涌大海上的一葉扁舟，周遭震蕩，無所依靠。族人們跪伏在地，他們五體投地，口中念念有詞說著些什么，大約是在祈禱神明保佑吧。

    賀蘭定攬著兩小孩原地坐了下來，茫然地看著荒蕪的曠野。除此之外，他還能做什么呢？

    上輩子的常識讓他知道地震了要往空曠的地方跑，防止樓房倒下被砸到?？墒遣菰呀?jīng)是最空曠的地方了啊，他們還能往哪兒跑？

    他們只能原地等待，祈禱著神明的怒火快快過去，饒了他們一命。

    興許是生靈的祈禱起了作用，大地的晃動漸漸停息下來。世界悄然寂靜，只有弱小生靈們的細(xì)聲哭泣之聲。

    不知過去了多久，天亮了，一切都恢復(fù)了平靜。藍藍的天、青青的草原，還有和煦的風(fēng)，竟是個不錯的好天氣。好似昨晚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噩夢。

    可是噩夢不該在天亮后就消失嗎？為何還要哭泣呢？為走丟的牛羊，為死去的親人。

    “索麻！”女人抱著漢子的身體慟哭著，她男人昨夜被馬蹄蹬中心口，胸口塌陷，當(dāng)場沒了。

    “阿爹！阿爹！”孩童啼哭著，扭著腦袋四處張望著，一對蓄滿淚水的眼中全是惶恐不安。他的阿爹昨夜被羊兒撞翻倒地，又被倉皇出逃的羊兒們踩踏，此時已經(jīng)和大地融為一體了。

    各色各樣的哭泣聲如同刀子一般插進了賀蘭定的心口，讓他的心抽疼抽疼。

    太苦了。這樣的生活太苦了！

    草原人民不怕寒冬，因為寒冬總會過去，寒冷只是他們一年四季生命中的一環(huán)。

    他們也不怕饑餓，因為春天總會過來，夏天也不會遠。屆時他們可以和族里的牛兒馬兒們一起貼膘，吃得膀大腰圓。

    可是即便這樣忍耐了，命運也不會放過他們?？倳谐銎洳灰獾臑?zāi)禍如同巨浪一樣拍下，將他們的日子拍得粉碎。

    “日子會好起來的?！贝蠛按蠼辛艘灰沟馁R蘭定嗓子嘶啞，他安撫著族人們，“實在不行....”賀蘭定的目光看向了南方，那里有大片豐饒的土地。

    “實在不行.....我們還可以去搶蠕蠕.....”賀蘭定艱難地說出口。他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可怕的事情，可是眼下，他需要給族人們一個希望。

    如果此時他說，我們還有田地，可以去種田。沒有人會搭理他。

    “沒錯！”兒郎們眼中滅卻的光又亮了起來，“我們都要餓死了，朝廷又不管我們，我們能怎么辦。只能去搶了啊?！彼麄?yōu)樽约旱穆訆Z找到了一個很好的借口。

    “不過，郎主，我們干嘛去搶蠕蠕？”

    “對?。　庇腥烁胶?，“應(yīng)該南下！南邊什么都有！”

    看著又鮮活過來的族人們，賀蘭定的心下一片冰冷，他知道自己必須要將這些草原之狼馴服養(yǎng)飽了，不然.....自己攔不住他們。

    就在這時，“篤篤篤”的奔跑聲從遠處傳來。一匹英俊的大馬出現(xiàn)在了地平線上，踏著朝陽紅日向著賀蘭部落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