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時后，下午四點，有人來找許玖：“有一對老夫婦來找她，說是被害人唐娜的雙親?！?/br>
    終于來了！

    許玖和葉竹西對視一眼，雙雙站起身。

    “我知道了，帶他們?nèi)褪业任?。?/br>
    許玖看了眼手表，易芊芊的化驗報告已經(jīng)出來，正在從重案組趕來坪縣分局，時間還真是剛剛好。她讓葉竹西先進會客室，自己則在外面又打了一通電話。

    見面的地點是之前來過的會議室，唐巧蘭還記得這里，在得知女兒被害的噩耗后，她們第一次找上門來就是在這里。

    這短短一個星期的時間，她覺得自己世界中所有的光明全都被黑暗吞噬得一干二凈。她的世界本就單純簡單，女兒的死帶走了全部的希望和留戀，她已對這個世界沒有絲毫倦戀。

    唐巧蘭跟丈夫陳建松是通過單位領導介紹認識的，她們是早年大學畢業(yè)分配進京的高知分子，在鐵路做工程師。兩人都是體制內(nèi)的尖端人才，家庭收入雖不如大富大貴的人家，但也能保證一家三口充足富裕的生活質(zhì)量。

    他們很寶貝自己的獨生女，唐娜在他們的呵護下，成長過程中幾乎沒吃過任何苦。

    他們明明是最平常不過的普通人家，唐巧蘭自認一生都沒做過壞事，她想不明白為什么事情會變成這樣。她每天晚上都在做噩夢，夢里是女兒血rou模糊的樣子，她并不覺得可怖，每一次都在夢里沖過去抱住女兒，一遍遍哭嚎。

    夢里的女兒不會給她回應，和現(xiàn)實中一樣，她已經(jīng)成了冰冷的一具尸體。

    在最初的兩天里，唐巧蘭每晚都在這樣的痛苦中驚醒，然后枯坐著發(fā)呆。陳建松也睡不好，在妻子醒來后沒多久他也會跟著驚醒，然后看著靠在床邊如行尸走rou般的妻子。他默默無言，咽下喉嚨中的所有苦澀，起身和妻子并排靠坐，一起坐到天亮。

    無盡的沉默成為孕育痛苦的溫床，兩位兩鬢斑白的老人挺直的脊背一夜間彎了下去，他們喪失了繼續(xù)生活的動力，直到他們從許玖的話里推測出兇手是誰。

    “警官。”唐巧蘭顯然是這個家里真正當家的人，她抬起頭定定看著坐在她對面的許玖，語調(diào)輕緩地說：“我們是來自首的。”

    自首。

    為的是什么，許玖和葉竹西顯然心知肚明。

    葉竹西看著唐巧蘭的眼神格外復雜。

    “自首？唐阿姨為什么這么說？”許玖明知故問，引導唐巧蘭自己把話說出來。

    “我們倆殺了人，那個人就是寧錚。”

    話說出口，唐巧蘭突然松出一口氣，而后很意外地笑了起來，“不瞞你們說，從我女兒出事開始，我們倆就沒有一天睡好覺。先是女兒被害，之后是我們也變成了殺人兇手，我這一顆心每天都在兩種不同的情緒中煎熬。到了現(xiàn)在，把這句話說出口，我們反而更輕松了”

    “我不后悔……”一旁低著頭的陳建松突然開口，嗓子里像是吞下過一把砂礫，無比沙啞。

    從最開始，陳建松就始終是個不起眼的人，他的脊背時常彎著，頭也低著，因為情緒太過不穩(wěn)定哭的次數(shù)比妻子要多。在和警方的接觸中，他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沉默的，除非警方特意去問他，否則他從不主動說話。

    就因他這樣的表現(xiàn)，讓葉竹西最開始都忽略了他也是個身高將近185cm的魁梧男人。哪怕上了年紀，但因在鐵路工作常年經(jīng)歷風雨，他的身體也很好，身材不似普通50多歲男人那樣發(fā)福。

    此時，他第一次主動在警察面前開口，許玖和葉竹西的目光都落到了他身上。

    陳建松是個性格溫和的男人，也沒什么脾氣，家里家外大事小事也都是妻子唐巧蘭做主。哪怕在單位工作中，他也是個老好人，別人不愛做的活兒甩給他接盤，他多數(shù)時候都是一笑而過。就是這樣一個人，此刻臉上露出了濃重的戾氣。

    “我親手砸死了那個畜生！我不后悔，他該死！”陳建松滿臉煞氣，提起寧錚更是恨得雙目通紅。葉竹西相信，如果寧錚的尸體在這他都要沖上去鞭尸。

    一旁的唐巧蘭適時按住丈夫的手臂，輕輕揉了下他胳膊上的肌rou，這像是一個安撫的信號，將渾身暴戾的人按在椅子上。

    唐巧蘭重新看向許玖，說：“警官，我們才是殺死寧錚的兇手，跟路遙那孩子無關?！?/br>
    從進來就沉默的許玖終于開口，“你們是知道了路遙的事才來自首的？”

    唐巧蘭點頭，又搖頭：“那孩子的事只是加快了我們的決定，其實這幾天下來，我們也有在考慮來自首?！?/br>
    他們一生都是安守本分的人，哪怕是為了給女兒報仇，他們依然會在午夜夢回時感到心慌不安。

    唐巧蘭說：“我們親手替女兒報了仇，已經(jīng)沒有什么可留戀的。”

    一旁的陳建松再次開口：“是我一個人！我動的手，我妻子只是跟著我去了，她想攔著我的……”

    他還想替妻子解釋，卻被唐巧蘭按住，她搖搖頭，輕聲說：“沒必要的，是我們商量好的不是嗎？真要說的話，還是我慫恿你去的。”

    她道：“那天你們?nèi)ミ^我家之后，我們猜到了兇手是誰，是我慫恿建松，我們倆一起去的?！?/br>
    許玖看了看她，問：“你們怎么知道寧錚住在哪里？”

    唐巧蘭一笑，說：“我們都在鐵路工作，曾經(jīng)和他雙親還是同事，想打聽鐵路的員工宿舍有什么難的？到處都是能回答我們問題的人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