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他感覺如何。

他后來找到那位護士，問她肖池甯說了什么，護士答：“哦，他問我他是不是死了?！?/br>
第四天，肖池甯再次被推進了手術(shù)室。

肖照山頭天被醫(yī)院的骨科醫(yī)生找去商量治療方案，醫(yī)生征求完他的意見，最后確定了用鋼板做內(nèi)固定。這個方案的缺點是恢復得很慢，好處是比較穩(wěn)妥，手臂不容易畸形。

自此，肖池甯的右手小臂里多了三塊本不該伴隨他的鋼板。

下了手術(shù)臺，他總算被轉(zhuǎn)進了普通病房。也是這一天，肖照山置辦了一套日用品，搬進了醫(yī)院。

第五天，肖池甯難得清醒。

可惜肖照山被警方傳喚去配合調(diào)查了，陪在他床邊的是董欣。

晚上肖照山處理完事情回到醫(yī)院，肖池甯已經(jīng)睡著了，像從沒醒過一樣。他坐在椅子上凝視肖池甯蒼白的臉，遲遲無法入睡。

換作幾年前，他面對這樣的肖池甯，絕無擔憂，仿佛認定他會無事，甚至能起逗弄的心思。如今他終于自食其果地感受到了孤獨。

他需要肖池甯。他無比需要肖池甯。

第六天清早，肖池甯被痛醒了。

肖照山醒得更早，正拿著熱毛巾給他擦洗身子。肖池甯睜開眼，看見他認真的神色，察覺到他小心得不能更小心的動作，一度以為自己尚置身于莊周夢境。

可手臂、肚子和胸口傳來的痛是那么的真實。

肖照山旋即抬頭看向他的臉，驚喜得眼睛發(fā)亮：“醒了？”

他情難自已地笑起來：“可算讓我遇上了?！?/br>
肖池甯耷拉著眼皮，沉靜地望著他。

他覺得自己和肖照山分離了足足一萬年。

肖照山看他嘴皮子動了動，卻沒聽清他說了些什么：“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把毛巾搭在圍欄上，俯下|身把耳朵貼到肖池甯唇邊，耐心地等他的答案。

肖池甯數(shù)天沒有進食，全靠輸葡萄糖和營養(yǎng)液維持生命體征，目前還很虛弱，說出的話就是一股微熱的氣流。

但肖照山這次聽清楚了。

“你瘦了……”肖池甯說。

肖照山的心霎時化成了三月的草原，野蠻地生長著對他的疼惜和愛戀。

他像觸碰一件易碎的玉器一樣摩挲著肖池甯的臉。越看越喜歡，越看越想流淚，他忍不住吻肖池甯的嘴唇，吻他的眼睛和眉心。

“沒事。”他用鼻尖蹭了蹭肖池甯的鼻尖，“我不是被你下了毒嗎，正常的。”

肖池甯茫然地眨了眨眼，稍作反應才明白過來他的意思。

“……傻|逼?！?/br>
他這樣罵肖照山，嘴角卻不禁揚了起來。

第七十章（正文完結(jié)）

公立醫(yī)院床位緊張，肖照山等了半個月沒等到空余的單人病房，便開始考慮要不要把肖池甯轉(zhuǎn)到私人醫(yī)院去。

他的右手基本不能動，尚且需要別人照顧，去照顧肖池甯著實費力，擰條濕毛巾都得用牙齒咬著毛巾的一邊兒才能勉強完成。他想著私人醫(yī)院環(huán)境和服務遠好過公立，自己能輕松一些不說，肖池甯晚上也可以休息得更好。

董欣曾勸他聘個醫(yī)院里的護工，可他見識過隔壁病床那位胃出血病人請的護工干活兒，并不比他細致，他放心不下，依然是自己來，偶爾請別人的陪床家屬搭把手。

就這么在醫(yī)院里住了十七天，肖照山已經(jīng)完全適應了三人病房的生活：睡六十厘米寬的行軍床，去開水房打水洗澡，早起等醫(yī)生巡房，步行去附近商場買三餐，給肖池甯喂飯、按摩、涂藥和讀書，每晚等他睡沉了再睡。

肖池甯時常躺在床上看他進進出出地忙活，起初會覺得好玩兒，因為肖照山嫌醫(yī)院燒的開水有味兒，買了一箱礦泉水囤在床底，每天早晨他跟一瓶礦泉水大眼瞪小眼，不好意思請別人幫忙擰瓶蓋的樣子真的有點可愛。

后來不好玩兒了。因為肖照山不僅學會了用牙齒旋開瓶蓋，還學會了用一只手熟練地搭行軍床、疊被子，用揉面團的方式單手搓毛巾，用肩膀撐著他的后背扶他起床上廁所。

肖照山學會了用四個指縫分別夾一支棉簽，一次性給他身上過敏的地方全涂上藥，免了來來回回轉(zhuǎn)身去床頭蘸藥水的麻煩。他練會了怎么單手系鞋帶，怎么開外賣的塑料蓋，怎么用左手在醫(yī)院要求的各種手續(xù)上簽名，怎么拿書才可以只用拇指和食指就能準確地翻頁。

肖池甯覺得心酸。

短短半個月，他讓肖照山渾身上下沾滿了與之不相匹配的煙火氣，讓他不得不花費巨大的精力去重新學習但凡是個健全的七歲小孩都能輕而易舉做到的事。

沒有比這更成功的報復了。肖照山每天一醒來，就會開始經(jīng)受刑罰，無時無刻不被提醒著自己的無用。

也沒有比這更失敗的報復了，承受者最無謂，施加者更心痛。

“想吃桔子了?！毙こ劐秆鲱^望向正站在床頭邊上和一板膠囊較勁的肖照山，又重復了一遍，“我想吃桔子?！?/br>
他倒想看看肖照山要怎么用一只手剝桔子，怎么將一切都不在話下的態(tài)度堅持到底。說不定等他睡了一覺起來，肖照山就如獨自摸索如何單手系鞋帶、單手翻書一般，再次“沒什么大不了”地找到了用一只手剝桔子的技巧。

肖照山自然不知道肖池甯是在生氣，他聽到這樣的暗示，腦海里想的不是去哪里買桔子，而是肖池甯已經(jīng)很久沒叫過他“爸爸”了。平日里他要么用眼神示弱，要么直接省略稱呼，開門見山地提要求?？傊褪遣唤小鞍职帧?。

禍福相依，平靜偶爾也致命。他們這半個月來似乎相處得過分和睦了，和睦到他后來回味肖池甯清醒過來的那幾分鐘里他們的親昵，都如鏡中花水中月一場霧。

只有某一天晚上，肖池甯的手術(shù)傷口幸運地沒有發(fā)癢作痛，難得早早入睡，卻在半夜陷入夢魘，不斷發(fā)出模糊且微弱的求救聲時，他才依稀聽到了一聲“爸爸”。

他迅速從行軍床上翻身起來，摸黑抓住了肖池甯的手，捧在臉側(cè)心軟地親了又親，然后靜靜地坐在床邊看了他一整夜。

天亮后，兩人又恢復成了那對關(guān)系微妙的父子。肖照山假裝無事發(fā)生過，特意等到他被護士帶去門診大樓做檢查，才偷偷找到主治醫(yī)生，詢問肖池甯患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的可能性。

之前他沉浸在失而復得的喜悅中，尚未意識到眼前這具千瘡百孔的身體仍有掩飾恐懼與絕望的余力。肖池甯表現(xiàn)得太正常了，反而不正常。

“這個天兒桔子還沒上市?！彼押貌蝗菀讚赶聛淼哪z囊遞到肖池甯嘴邊，“再等一段時間給你買吧?！?/br>
肖池甯把藥乖乖含進口腔，說：“我現(xiàn)在就想吃。”

肖照山以為他在撒嬌，好言好語地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