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鴛鴦直接捧著匣子出來,當著林母的面開了匣子,露出了一副十六扇的紅紗透繡瓔珞來。 林母原本也是姑蘇出身,歷代不知道多少繡藝名家出自姑蘇,慧紋如何,她也是聽說過的,真論起繡技來,慧娘的針法自然是比不得那些積年的繡娘的,只不過多半是因著她的巧思,想前人之不能想,畢竟尋常的那些繡娘頂多也就是識得幾個字而已,知道的針法不少,哪里懂得什么書畫,不過照著花樣子繡而已,在這方面自然比不得出身不差的慧娘。何況她紅顏命薄,不到十八就過世了,留下來的繡品又很少,這才被人追捧。 因此,林母對著慧紋也沒有太放在心上,見黛玉她們幾個丫頭看得嘖嘖稱奇,驚嘆不已,心中也是失笑,惜春從小學畫,這會兒瞧著瓔珞上頭那些花卉,更是眼中異彩連連。 “果然是絕世珍品!”史湘云早就學著做針線了,史家那邊專門找了個個年紀稍微大了一些,眼睛不如從前的繡娘教導她們針法繡技,不過史湘云這個年紀,也就是繡幾根草而已,多半就是打打絡子。不過,在這方面,史湘云的見識還是有的,因此很是眼熱。 林黛玉卻是感慨那位慧娘過早離世,若是她一直活著,日后技藝更加精深,慧紋該有何等勝景! 林母聽她們幾個你一言,我一語說得熱鬧,只是在一邊聽著,罷了才說道:“若是這個多的話,倒是可以叫你們一人分一樣,可惜就這么一件,給誰都不好,所以啊,還是收起來,日后若是想看了,就來跟鴛鴦說便是了!” 黛玉笑道:“這等技藝,看過一次已經(jīng)是福分了,再看就太多了!” 林母怪道:“這算什么福分,慧紋再貴重,不過就是一件死物,難道還能比得上你們這些姑娘家嗎?這年頭,女子生活不易,在家做姑奶奶的時候,自然是一輩子里頭最清閑快活的,這時候不肆意一些,等到將來大了之后,想要尋點自在都不容易了!” 幾個女孩子年紀都還小,林母這會兒說到這個,一個個都是俊臉微紅,史湘云笑道:“老祖宗,云兒一輩子不嫁,一直陪著老祖宗你!” “這是什么糊涂話,到時候,你們家還不得找我這個老婆子說理??!”林母拍了拍史湘云的胳膊,又是一笑,“老婆子雖說年紀大了,也要看著你們一個個都有了好去處,才能放心呢!” 林黛玉也是露出了動容之色,三春她們聽著,探春又頭一個冒出來,在那邊恭維林母,說林母慈愛云云,林母也就是笑呵呵地聽著。 史湘云那邊卻是有些患得患失,之前林母也透露過一些意思,教她與賈寶玉親近,日后長長久久在一塊兒什么的,史湘云家里沒什么人管,之前跟賈寶玉湊在一塊兒,又跟著賈寶玉看了不少那些才子佳人的話本什么的,女子本就比男子早熟,她本就對賈寶玉有著好感,如今又看了那些話本,更是春心萌動,對賈寶玉暗中便有托付之意。 只是剛剛林母又那般說,史湘云因為心里有些想頭,這會兒難免多想起來。 ☆、第55章 史湘云倒是很想要在榮國府長住呢,不過史家那邊,卻是不想落下什么話柄,因此,史湘云住了近兩個月之后,還沒等到賈寶玉過生日呢,史家那邊就派人來接了,理由也是現(xiàn)成的,史湘云也快過生日了,總不能連生辰都在別人家過。 史湘云一走,賈寶玉又懨懨了好幾天,叫王氏知道了,心中就是一陣咬牙切齒。 王氏壓根不喜歡史湘云,林母之前露了一點意思,賈寶玉日后不走科舉之路了,那么婚事上頭就得實惠一些,不要娶什么文臣清流家的女兒了,直接從勛貴里頭挑,史湘云跟賈寶玉表兄妹兩個,感情一向很好,史家那邊一門雙侯,史湘云雖說父母已經(jīng)不在了,但是正因為如此,史家史鼎史鼐兄弟兩個更是不愿意背負一個欺凌兄長遺孤的名聲,因此,即便是史湘云出嫁了,史家兄弟兩個依舊得為史湘云撐腰。 史湘云生母當年出身也不差,過世后嫁妝被封存了,日后便是史湘云的嫁妝,史鼎史鼐兩家再添一點,史湘云的嫁妝也不會差,如此,即便是賈寶玉不思進取,也足夠他折騰了。 問題是,王氏不樂意啊,王氏原本求了娘家,將王熙鳳與賈璉湊到了一塊兒,侄媳婦跟自個一條心,王氏也能安心了,問題是,如今王熙鳳已經(jīng)與她離心了,她更需要一個跟自己一心的媳婦,而不是一個出自老太太娘家的兒媳,因此,她更是迫切地希望薛寶釵早點進京了。 至于說什么薛寶釵要參加小選的話,那不是開玩笑嗎,自個女兒還在宮里做宮女呢,到時候萬一叫自家那位外甥女出了頭,豈不是要自己女兒還要比那位商戶出身的表妹低頭! 只是,王氏再急也是沒用,金陵那邊如今的地方官雖說不想得罪賈王兩家,問題是,他也不肯真的就順著兩家的意思上了兩家的船,因此,一直也就是拖著這個案子不放而已。 王子騰也覺著,犯不著為了這事,背上太大的風險,因此,反正人家不會主動去緝拿薛蟠,那么,先叫他在外頭吃點苦頭也不是什么壞事,省得以后再不知道天高地厚,鬧出什么不好收場的事情來。因此,王子騰也不著急,反正也就是拖,那位金陵知府還有一年多的任期,到時候?qū)€人頂上,這個案子也就好辦了。 薛王氏雖說是庶女,但是卻是養(yǎng)在嫡母名下的,出嫁之前她生母過世,王家也是想要對薛家表達一下誠意,干脆將薛王氏直接充作了嫡出,王子騰對這個妹子的感情還是有的。當然,更多的還是利益。 薛家當年能娶到王家女,可不是因為他們家多有錢,王家那時候也不差錢,王家那會兒管著市舶司呢。薛家卻是暗中執(zhí)掌江南的通政司,王家不知道怎么地發(fā)現(xiàn)了端倪,然后將女兒塞了過去。 不過很可惜的是,薛家那位家主薛儉是個蠢貨,歷來執(zhí)掌這等利害衙門的人,想要善終,能做的就是只忠于最頂上那位大老板,至于其他的人,你最好理都別理。結(jié)果,這家伙大概是商人做多了,竟是想要如同那些尋常商人一般,玩玩左右逢源的把戲,結(jié)果自然是玩脫了,最后死得不明不白的,留下個只知道溺愛兒女的薛王氏,還有兩個年級還小的兒女。 薛王氏再如何,也知道,薛家如今的靠山就是賈家和王家了,因此每年的年節(jié)禮都異常豐厚,王子騰如今這個位置,想要撈錢也不容易,除非他不要前程了,因此,薛家每年送來的錢財對于王子騰來說,還是非常重要的。 因此,當日薛儉過世,薛家族人瞧著薛王氏他們孤兒寡母的,又知道薛蟠是個不成器的,因此上門想要奪了皇商這個牌子,王子騰直接命人出面,保住了薛蟠這一房皇商的資格,薛王氏投桃報李,這些年雖說收益大不如從前,送往娘家的錢財反而更多了。 這么一算,這門婚事對于王家來說,還是非常劃算的,王子騰怎么著都不可能叫薛蟠真的因為這次殺人栽進去,只不過,需要花多長時間才能解決,那就是另外的事情了。 王氏在這邊心急如焚,自然是半點用都沒有,只得眼睜睜地看著史湘云三五不時地來一趟,賈寶玉屁顛屁顛地跟在史湘云后頭,云meimei長,云meimei短的,王氏很想要敗壞一下史湘云的名聲,但是最關鍵的是,她如今不是原來那個管家理事的二太太了,身邊連個得用的人都沒有,原本那些陪房被打發(fā)了個干凈,其他人就算想要站隊,總得先等著王氏這邊解禁了,不用繼續(xù)吃齋念佛了再說。 要知道,因為端午的時候,王氏那邊拿出來的佛米佛豆不夠多,林母那邊可是很是直白地教訓了王氏一通,按照林母的意思就是,別成天上躥下跳,挖空心思,管這管那的,只管好好念經(jīng)禮佛,多做功德,以贖前罪。 林母可沒有怎么給王氏面子,恨不得直接就說了,賈珠夭亡,賈寶玉如今這般,說不得就是王氏不知道積德行善,結(jié)果報應到了孩子身上。但是這里頭自然也有這樣的意思,王氏聽了,也是心里一個哆嗦,賈政是靠不住的,她能依靠的無非就是賈寶玉了,一想到?jīng)]準是因為自個做了那些事情,導致了這樣的報應,王氏就幾乎要崩潰,回頭竟是真的老實了一段時日,每日里待在佛堂里頭,幾乎不怎么露面了。 不管王氏真心假意,還是心中另有想法,林母如今占據(jù)著禮法上的優(yōu)勢,這不用白不用啊,因此,不管王氏怎么著,一個孝字下去,王氏也只有低頭的份。 大房如今日子倒是過得滋潤了起來,賈赦早就跟以往那些舊交幾乎沒了往來,他那會兒結(jié)交的,無非就是些酒rou朋友,后來他失勢,明明襲了爵,卻叫賈政壓了一頭,那些人雖說心里都知道不合規(guī)矩,不過,誰也不會沒事給賈赦叫屈,就算要跟賈家往來,出面的也多半是賈政。 如今其實依舊是如此,賈政一家子依舊住在榮禧堂,一點也沒有挪動的意思,賈赦同樣很少出門,就算是出門,也就是逛逛古玩鋪子什么的,更多的時候,其實就是叫下人打聽著,叫那些掌柜的將東西帶到府里給他挑選。他對于那些人情往來也沒什么興趣,收回了自個的印信帖子之后,便一概不管了。 但是賈政日子就有些難過了,沒了賈赦的印信帖子,他的身份也不過就是個工部員外郎,工部里頭,他這樣的人一抓一大把,尤其賈政還是個不管事,干吃俸祿的,手上連點實權(quán)都沒有,跟自個的上官大概都沒說過幾句話,反正他就是需要的時候去衙門點個卯,其他時候就窩在家里。 因此,就算人家想要找工部的人走走關系,也不會找到賈政頭上。雖說各家往來的帖子都是送到榮禧堂,他拿了自個的帖子回復,人家一看就要不爽了,我要往來的是你們榮國府,誰真的拿你一個工部員外郎當回事啊,你這不是看不起我們嗎? 賈政跑去問賈赦要帖子,賈赦卻不是什么好說話的,你們拿著我的帖子干了多少壞事啊,如今還想要繼續(xù)坑我,沒門!因此,甭管賈政說什么大道理,賈赦就是兩個字,不行!賈政跟賈赦講不通,又跑去找林母做主,林母裝模作樣地叫來賈赦,教訓了一通,賈赦反正就是在那里耍賴,林母最終也擺出了一副無奈的模樣,然后,又說原本那些老親也不能斷了,如此,日后需要有榮國府名義的帖子,也送給賈赦過目,讓他回復便是。 賈政聽得差點沒傻眼了,看著林母的眼神簡直就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一般,林母也沒有解釋的意思,反正賈政再如何,也不敢在這個時候跟她翻臉。 賈赦被這意外之喜砸得暈頭轉(zhuǎn)向,自然是歡天喜地地應了下來,在他看來,自家老娘似乎是轉(zhuǎn)了風向了,回去便自個掏腰包,賞了自個身邊的人一個月的月錢,然后就大張旗鼓地叫人去榮禧堂拿帖子,又跑去跟門房的人耀武揚威了一番,言道,日后的帖子要先送到大老爺那邊,讓大老爺先過目。 一時間,整個府里的風向都變了,賈政一家子除了還住在榮禧堂,賈赦那里反而看起來成了榮府的中心,外院的人有事也跑那里,內(nèi)宅的事情也在那里,畢竟,雖說是邢氏與李紈一塊兒管家,但是邢氏是長輩,沒有她去遷就侄媳婦的道理,李紈也只能每天多辛苦一番,趕到李紈那邊一塊兒理事了。 林母反正就是作壁上觀,若是王氏,她自然會跑出來跟林母胡攪蠻纏,但是賈政卻不是那樣的人,他將自個的面子看得比誰都重,怎么肯丟這個臉。如今瞧著那些下人似乎開始不拿自個當回事了,想要支取點銀錢,都要被賬房指桑罵槐一番,總之就是不給,甚至邢氏聽說了之后,還拿了原本的賬本過來,跑到林母這邊撒潑。 說什么二房簡直就將公中當做自個的一般,王氏好歹還是偷偷摸摸呢,賈政簡直就是理直氣壯地成天問賬房要錢,自家老爺不管是玩古玩,還是納美人,用的都是自個的私房呢,結(jié)果二老爺卻是什么事都問公中開口,若是小錢也就罷了,但是,二老爺一個人就能用掉府里一年的開銷,如今還不肯收手,再這么下去,這還怎么得了,她這個家,還怎么管了! 邢氏如今管家得了甜頭,早就將公中的錢看成自個的了,在榮慶堂半點臉面也不要,差點沒撒潑打滾了,弄得下人們都嘆為觀止,林母嘴上發(fā)火,心中卻是一陣冷笑。 ☆、第56章 這樣的人家,也有臉說自個什么門第!林母記得當初剛跟賈家結(jié)親的時候,賈代善她沒什么影響,畢竟,雖說是親家,但是,她主要面對的還是當年的史氏。 史氏在林母面前總有著壓抑不住的優(yōu)越感,總是明里暗里強調(diào)什么門第,似乎自家兒子娶了賈敏就是高攀了一樣。林母只是想著自家兒子日后的確還得依仗賈家一些,因此,也只得忍了,如今想到那時候的事情,林母恨不得大笑出聲。 所謂的門第,雖說也與地位有關,但是問題是,你家沒有一定的修養(yǎng)體統(tǒng),你撐得起這樣的門第嗎?就像是窮光蛋一朝暴富,身上那種暴發(fā)戶的味道隔著十里路都能看出來。 賈家就是這樣的暴發(fā)戶,按理說,有個幾代下來,也應該能沉淀下來了,偏偏一家子就沒一個成氣候的。為了打壓襲爵的長子,竟是叫賈赦娶了邢氏這樣一個年級不大,就父母一一離世的女子,這樣的女子,若是嫁到小一點的門戶,那么,因為經(jīng)歷過不少苦難,自然能屈能伸,也能持家。 問題是,邢氏先是被賈家的所謂富貴迷花了眼,又被上頭毫不掩飾的偏心和鄙薄給弄得深存自卑之心,因此進退失措,以致到了如今這樣的境地,干脆為了切實的好處,一點臉面都不肯要了。 林母臉上不好看,心里頭差點沒想要肆無忌憚地笑得打滾了。她這時候倒是希望自個還是個鬼,面對這一切的是史氏了。 平復了一下自個的心情,林母才呵斥道:“一個個都不長眼睛嗎,看著你們大太太這般不成體統(tǒng),還不將你們大太太扶好了,可別摔著!” 林母說話并不非常嚴厲,但是,邢氏卻是下意識地一個哆嗦,臉上露出了一點尷尬的訕笑來,她連忙說道:“老太太,莫要怪兒媳婦這般,實在是二老爺他欺人太甚??!之前二太太那般也就算了,好歹老太太英明,將將補上了公中那些缺口??墒嵌蠣斶@邊,兒媳婦可得說道說道了!我家老爺這邊,一個月也就是五十兩的月錢,老爺可是從來沒有沒事就向公中伸手,不管是要什么,也都是自個掏錢!可是二老爺這邊,兒媳瞧了瞧這些年的賬目,二老爺不管是大事小事,公事私事,全從賬上支錢啊,有的時候,一個月支上幾千上萬兩都是等閑!” 邢氏見林母在那邊聽著,頓時來了勇氣,繼續(xù)說道:“兒媳可不是什么大家出身,在家的時候何曾見過這么多錢,那會兒,二十兩銀子,都夠兒媳一家子一年都過得寬裕了呢!如今家里每年才多少進項,二老爺今兒個幾百兩,明兒個幾千兩的,老是這么下去,公中就算有著金山銀海,也不夠這般花用的!” 邢氏自然是說得比較夸張,不過,這賬冊上頭,賈政有幾次支取的數(shù)目比較大,乍一看,的確比較嚇人,林母不動聲色地看了兩眼,然后便道:“老大媳婦說得也有道理,日后便立個規(guī)矩,不管是大老爺還是二老爺,每個月最多能額外支取多少錢做額外的開銷!多余的,就用自個的私房吧!” 邢氏有些失望,不過總算比沒個準話來得好,因此連忙點了點頭,說道:“老太太果然是英明,兒媳這就吩咐下去!” 林母沒問她到底定了多少數(shù)額,反正以賈政的性子,只怕日后是拉不下什么臉面去賬房要錢了。 邢氏得意洋洋地走了,回頭林母就叫了賈政過來。 賈政滿臉通紅,他這輩子,若不是生在榮國府,那就是個倒霉催的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老書生。若非當年賈代善臨終給他求了個官職,以賈政的性子還有本事,說不得一輩子就止步于秀才了,沒準連秀才的功名都得靠著賈家的面子才能弄到手。 賈政大概自個心里也有數(shù),只不過也就是催眠自己罷了,因此,他格外好面子。 賈政一向表現(xiàn)得對黃白之物不屑一顧,但是花起錢來,又是毫不手軟,也是賈家一向沒虧過他,從來沒在錢上委屈過賈政。當初王氏管家,甭管賈政支多少,王氏一般是樂見其成的,反正這是挖公中的墻角,趁著自己管家,能撈多少是多少!日后自個這一房繼承了榮國府,也不過是提前花掉了而已。甚至有的時候還會打著賈政的名義去賬房要錢,充入自個的私房中。 賈政以前沒發(fā)現(xiàn)自家媳婦管家有這么多便利,如今變成了大房邢氏之后,竟是連自個支幾個錢都是不行了。他倒是不覺得自個有什么錯處,只是暗恨王氏貪得無厭,弄得管家的差事居然落到了慳吝成性的邢氏手里。 賈政這種人就是這般,最是喜歡推卸責任,反正錯不是我的,都是別人的。尤其這事鬧到了林母面前,賈政更是羞憤不已。 林母看著賈政的模樣,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這種人,天性涼薄,難怪史氏更偏疼他,母子兩個果然是一脈相承,面上裝得人五人六的,實際上不過是本性自私而已。 面上林母卻是嘆道:“政兒,你如今在外頭做官,難免有些應酬,你的難處,我也明白,只是你也知道,你媳婦之前做了那樣的事情,這家,于情于理,也是不能讓她當了,要不然,這家也就散了!” 賈政趕緊說道:“母親說得是,卻是王氏私心太重,貪婪無度,才有此事,何況家務由長嫂掌管,也是理所應當?shù)氖虑椋 ?/br> 林母點了點頭,說道:“你能這樣想,自然是好事,人老了,就想著子孫都和和睦睦的,別鬧得家宅不寧。老話說得好,不聾不瞎,不做家翁!我年紀也大了,向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大哥一向是個混不吝的,這么多年,愈發(fā)糊涂了,丁點大的事情,都能鬧騰出來,都是我肚子里爬出來的rou,我還能真的去敲登聞鼓告他個忤逆不孝不成?” 賈政低著頭,趕緊口不應心地說道:“大哥一向也是孝順的!” 林母心里翻了個白眼,然后嘆道:“什么孝順啊,不給我氣受就不錯了!” 很快,林母又將話題拐了回來說道:“你平常在外頭應酬,自然手里不能缺了活錢!”說著,便看了一眼鴛鴦,鴛鴦當即拿了一個匣子,給了賈政,就聽林母說道:“這兒是兩個鋪面的地契,你收好了,日后要什么花用,就去鋪子那邊支領便是了!” 賈政趕緊推脫道:“兒子怎么能要母親的私房,母親自個留著吧!” 林母笑道:“我這個年紀,哪里還有多少要花錢的地方,我手頭那些東西,說到底不還都是你們的嗎!行啦,跟我還客氣什么!” 賈政推脫再三,才將匣子收下了,又是謝過了林母一番,林母才說道:“行啦,你先回去吧,一會兒寶玉要過來請安,看到你,又要被你唬一跳!” 賈政臉一黑,想到賈寶玉,又是一陣氣短,最終也沒有多說什么,便跟林母道了別,這才告退了。 林母給賈政的鋪子,一間是一家糧鋪,另一間卻是一家當鋪,糧鋪賺錢自然是細水長流,而當鋪只要朝奉掌柜不打眼,輕輕巧巧一年就能有不少的產(chǎn)出??梢哉f,當鋪是主打,糧鋪不過是個搭頭。 不過,林母自然沒那個好心,給賈政一只能生雞蛋的雞,叫他日后好過,實際上早就有了后手,不過是引而不發(fā)罷了。 得了好處之后,賈政自然是消停了下來,也不去賬房支錢了,不過,家里都隱約說,林母從自個私房里頭拿了錢補貼賈政,邢氏跟賈赦固然有些不爽,但是,老太太的私房,她樂意給誰就給誰,就像是榮國公太夫人,臨終私房不就是全給了賈赦嗎?這么一想,賈赦自然也就平衡了,倒是邢氏,一直念念不忘,暗自詛咒不已。 林母反正是對此沒有任何表態(tài),她依舊是按照平常的生活習慣,該如何繼續(xù)如何! 賈政這人對于做生意什么的,一竅不通,他接手了林母給的鋪子之后,被下面的人一攛掇,很快就將自個手底下的人安插入了糧店當鋪里頭做管事掌柜,都不要林母插手,沒多久,就出了亂子。 糧店也就不說了,因為這原本就是史氏的嫁妝,史氏嫁妝里頭有好幾個莊子,每年收的租子里頭多半不是銀錢,而是糧食,這些糧食賈家如何消耗得掉,因此,除了一部分按照慣例儲藏起來之外,其他的就是直接送到糧店里面按照市價出售,一直口碑不錯,生意也可以。 林母只給了賈政糧店,又沒給他鋪子,不過公中也有不少田地,每年糧食也是不少,賣給誰都是一樣賣,賈政直接叫人跟邢氏商議一番也就是了。 結(jié)果,賈政手底下的人卻是嫌來錢太慢了,反正就是往稻谷面粉里頭摻泥沙,臨水,甚至是直接拿著原本庫里的新糧跟官倉那邊換陳糧乃至是霉變的糧食,處理一番就往外賣,自然賺得多。 然后問題就來了,有人家吃了霉變的米,壞了肚子,差點沒送了性命,直接找上門來了,因為有心人的引導,直接找上了從衙門回來的賈政。 賈政何曾遇到過這種事情,在知道糧店居然賣霉米之后,人都傻眼了,那些下人狡辯說自個也是被蒙蔽了,并不知道是霉米,他也就信了,最后只得掏了一大筆錢,賠給了人家,然后又說以后不許跟官倉那邊換陳糧了。 敢拿著官倉那邊的糧食倒騰買賣的人又哪里是什么善茬,回頭就折騰了一番,頓時,這個糧店也差不多是開不下去了。 賈政又沒法子跟那些胥吏講理,畢竟人家只是惡心你,你還抓不到把柄,報到順天府去,那邊也是拖拖拉拉,沒個準話,最后只得自認倒霉,將糧店轉(zhuǎn)手給了別人。 ☆、第57章 林母也沒想到,賈政廢物成這個樣子,原本那糧店就是個添頭,本來那邊就是用來處置莊子上那些糧食的,因此,規(guī)模也不算大,林母聽說賈政搞出來的那些事情之后,簡直是瞠目結(jié)舌,最后干脆也不管這些了,至于莊子上每年的那些租子,隨便找個差不到的糧店賣了,也就是少賺點而已,反正,林母在這一點上并不在意。 林母真正留的后手卻是在當鋪,賈政聽了那些下人清客的話,將那里的活計掌柜管事差不多換了個遍,原本那邊兩個朝奉本來也不是賈家的家奴,而是在外頭請來的,一見這當鋪分明是易了主,干脆也不干了,直接辭了走人,然后就被賈政清客舉薦的人頂了上去。 當鋪的朝奉哪里是那么好干的,尤其講究的是眼力,小的東西上打眼,自然沒什么,若是在一些古玩字畫之類的東西上頭打了眼,那可就是大問題了。 林母不過是輾轉(zhuǎn)找了個人出面,弄了兩件贗品,做了點手腳,然后贖回的時候,就鬧騰開來,說當鋪將自個的古董給換掉了,揪著掌柜不放。 掌柜那邊喊著這兒是榮國府的鋪子,誰敢造次,那邊林母安排的人立馬就跳出來表示,自家絕不會仗勢欺人,如果真是當鋪的問題,哪怕,該怎么賠還是怎么賠,不會少了他們一個子! 結(jié)果,賈政這邊又是吃了個啞巴虧,兩件贗品,一下子賠掉了近萬兩銀子,差點沒將當鋪的底子都給折進去。 畢竟,林母給他的鋪子里頭也就是一些基本的流動資產(chǎn)而已,庫房里頭那些死當?shù)臇|西,該出手也都出手了,當鋪真正值錢的其實還是原本那兩個老朝奉,有他們的眼力在,自然能夠低買高賣。結(jié)果,賈政才接手不久,就將人家逼走了,如今正在林母的另一家古董鋪子里面做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