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

他放下筷子，拿著茶葉站起來走了出去，在走廊上逆流而行。

迎面來的是許多穿著制服的年輕男人，手里端著托盤，他們把菜放在桌臺上，屋內(nèi)的年輕女侍者接過去，一盤盤放上桌。

陳衍和他們混在一起，走到一半忽然腦子一聲嗡鳴，眼前世界忽然分了岔，疊出重影。

這一剎那的幻覺讓他抬起的腳找不準(zhǔn)落點，一個不穩(wěn)歪了一下。旁邊的服務(wù)生扶了他一把，問他是不是身體不適，他搖搖頭，說只是沒休息好。

陳衍出去了，齊安東沒了耐心，他喝了口剛才死活不碰的茶，婉言拒絕了洪子珍。

洪子珍眼睛一瞪，露出怒容，又迅速收斂，平靜無波地點頭，十分遺憾：“那沒辦法了，希望以后有機會能跟東哥合作?！?/br>
“一定一定，”齊安東假模假樣地道歉，“希望沒有給你造成困擾。”

房里一時冷場。洪子珍雖然沒發(fā)脾氣，心里還是不舒服，齊安東不會去安撫他，倪正青事不關(guān)己，只有制片人想方設(shè)法找話頭。

過了一會，洪子珍忽然又說：“其實真沒關(guān)系，我們編劇也覺得您的形象不太合適?！?/br>
制片人嚇了一跳，對洪子珍使眼色，希望他趕緊閉嘴。

洪子珍無視他，說：“所以他今天本來是不太愿意過來的?！?/br>
制片人扭頭去看齊安東，看他波瀾不驚，才放下心，開玩笑道：“每個人對角色的理解都不相同，陳衍畢竟還是年輕，沒經(jīng)驗?，F(xiàn)在的孩子嘛，都喜歡長得漂亮年紀(jì)小的花美男，哪里有什么品位？”

他自己哈哈笑了兩聲，沒人搭腔，洪子珍隱晦地笑了笑。制片人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么導(dǎo)致再次冷場，干脆噤聲了。

陳衍回來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準(zhǔn)備散了，他端著壺茶放下也不是，拿走也不是，尷尬地站在那里。倪正青把他手里東西接過來，說算了，東哥還有事。

他跟著他們收拾東西走出去，回頭看了一眼那壺茶，壺口已經(jīng)沒有熱氣了。

倪正青送齊安東回去，洪子珍跟制片分別走了，陳衍一個人留在原地等車。洪子珍出于禮貌過來問他要不要人送，他搖頭拒絕了，他也不想跟洪子珍待在一起。

齊安東在車上盯著后視鏡，鏡子里陳衍站在寒風(fēng)中。他忽然想起他邀請陳衍和他同居的那天晚上，恍恍惚惚，居然都兩年了。

他突然對倪正青說：“我要演洪子珍那部戲?！?/br>
倪正青瞥了他一眼：“你剛拒絕。”

“嗯?！?/br>
“你沒時間。”

“擠一擠?！?/br>
“擠不出來，”倪正青沒好氣，“我不能給你變出大好幾個月。”

“那就把不重要的推了。”齊安東說。

“哪些是不重要的？”他冷笑，“不重要的我會接？”

“不重要，我是說，推了也不會讓我身價大跌的。”

“……那要不全推了算了?！?/br>
他笑：“那也行啊。”

倪正青無奈：“你又賭氣，洪子珍激你呢，你還看不出來？”

“我不管。他不是說我不合適嗎？他不是不想讓我演嗎？我偏要演?！?/br>
陳衍沒搭上車，在街上慢慢走，他也不急著回齊安東家。

走到半途路過個客運站，深夜里還是人流如潮。大包小包在他身邊穿梭，一輛客車出站，從他眼前駛過。

車玻璃上貼著牌，寫著他家鄉(xiāng)的名字。陳衍停在那里，牽著孩子的女人和他擦肩，他突然轉(zhuǎn)身走到窗口，買了張回家的車票。

候車廳的地上全是紅藍色的編織袋，來往的人拖家?guī)Э?，似乎只有他了無牽掛孑然一身。

他走到檢票的地方，能看見門外并排停放的客車，灰頭土臉，準(zhǔn)備啟程開往不同的方向。

他在候車廳坐了十來分鐘。

上學(xué)的時候有門課，讓他們?nèi)ソ稚嫌^察人，寫筆記，講故事，他后來也養(yǎng)成了這種習(xí)慣，閑著沒事的時候就會看看身邊的人。

他對面是個滿面滄桑的中年男人，包和衣服都很破，整個人包裹在陳舊的氣息里，手上卻拿著個嶄新的平板電腦，小心翼翼地摸索。

這東西才出了沒多久，絕不是這個男人自己用的。一個出門在外的節(jié)儉的工人，會為誰買這樣?xùn)|西？老婆？孩子？兄弟姐妹？孩子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他左邊是對情侶，兩個人的包占了一地，相互依偎著，說話口音他聽不懂，但從時不時的笑聲和打鬧中可以判斷在調(diào)情。地上一個包里露出了一角零食袋子，大約是一起賺錢的夫妻，今天回家探親。

不遠處柱子邊有個人在地上睡覺，他帶的東西不多，穿著劣質(zhì)不合身的西裝，應(yīng)該是去外地工作。

每個人懷著奔頭，都有離家千里的理由。

怎么能就這么回去？他站起來，把手里的票撕了，扔進垃圾桶，朝出口走。

后面突然傳來一聲叫喊：“小衍？”

他回頭，看見一個人從檢票口另一邊的客車停車場擠進來，興奮地向他招手。

那個人和陳衍記憶里相比更加憔悴和蒼老了，他笑了笑：“好巧啊，李叔?！?/br>
第40章40

李叔以前是陳衍父親的司機，陳衍沒多大他就在他們家工作了，看著他長大的。后來陳家家道中落，到了要變賣家產(chǎn)的地步，李叔也幫襯著四處找過買家。

“您怎么在這里？”陳衍拉著他到長椅上坐下來，邊上的姑娘不滿地挪了挪包。

“我兒子在北京工作嘛，反正我也沒地方去，在哪都一樣，就過來了，現(xiàn)在跑長途?！崩钍宥嗽斨澳悻F(xiàn)在還好?。俊?/br>
“挺好的?！标愌苄Α?/br>
“噢……”李叔欲言又止，陳克莊當(dāng)初讓他瞞著陳衍，不知道這孩子如今對家里的情況了解幾分。

陳衍看出他的遲疑，說：“李叔，我去年春節(jié)回過家了。”

李叔如釋重負：“我當(dāng)時就說該告訴你的，你爹啊，太把你當(dāng)小孩?！?/br>
他抓著陳衍的手左看右看，眼角彎起，皺紋細細地長出來：“北京日子不好過，小少爺有沒有吃什么苦？”

陳衍鼻子一酸，忽然想跟他訴苦，把這幾年的難受和不能與人道的心思都說一說。

他勉強忍住了，說：“又叫我少爺，李叔，我們說好叫小衍的?！?/br>
“是是是?！蹦请p不清澈的眼睛慈祥地望著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用這種眼神看他了。

“那我們小衍在北京過得好不好，有沒有被人欺負？”

“能有誰欺負我，過得好著呢，有吃有住，前幾天剛拿了獎金。李叔什么時候有時間，我請你和李文哥吃飯?！?/br>
“好??！”李叔拍了拍他的背，“我就知道小衍比你李文哥厲害，你現(xiàn)在住哪里？”

他含糊說了一個地名。

“那挺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