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回路轉(zhuǎn)，家中的兒子竟然做了皇夫，歐家再一次靠著裙帶關(guān)系立足于京城，自然而然便又生出了新的奢望。

然而這件事卻是歐陽最為忌諱的。

歐菁還記得，在她很小的時候，祖父的后院里曾經(jīng)有過一個庶出的小姑姑，和她如今的年紀(jì)差不多，長得更是比她還要漂亮。

因?yàn)檫@人曾經(jīng)很是無禮地斥罵過她，還傲慢地宣稱自己是要入宮伺候皇帝當(dāng)貴人的，家中人都得敬畏她，歐菁對這個小姑姑的印象很是深刻。只是沒過多久，這位小姑姑就莫名消失，無緣無故，無影無蹤。

歐菁那時只和三叔歐陽親密，便好奇地問過一次，想知道小姑姑是否入宮伺候皇帝去了。

歐陽卻笑瞇瞇地告訴她：想伺候皇帝，不一定非得入宮。

歐菁那時候年紀(jì)小，對歐陽這句話的意思似懂非懂，不甚明白。如今年紀(jì)大了，對歐陽也愈發(fā)了解，再去回想當(dāng)年那句話語的含義，歐菁便不由得汗毛倒立，渾身發(fā)冷。

宮里有皇帝，宮外也有皇帝。

宮里的皇帝坐在龍椅上，宮外的皇帝躺在棺材里。

侍奉宮中那位皇帝的是美人，侍奉宮外那位皇帝的……是死人。

歐菁不知道那位庶出的小姑姑會是怎么個死法，但她就是毫無由來地確信，她肯定已經(jīng)死掉了！

捫心自問，歐菁不是沒想過入宮這條出路。

她又沒什么心上人，嫁給誰不是嫁?。科菰坪愕哪昙o(jì)雖是她的兩倍，但換成數(shù)字也就是十幾歲罷了，沒什么不可接受的。反正她原本就不喜歡那些同齡的傻小子，總覺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候，連話都說不到一塊，哪里還能同吃同住地過日子？

入宮這件事，有利有弊。有利的地方在于身份，只要入了宮，她的身份就能壓過母親和祖母，家中也再沒人能管得了她。而不利的地方卻是戚云恒已經(jīng)有了皇后，她就算入了宮也只能做妃嬪，免不了要受皇后轄制。

若是三叔還寵著她，皇后什么的，倒也無足輕重。但問題就在于，一旦她做出入宮的決定，三叔……還會像現(xiàn)在這樣縱容她，寵愛她嗎？

每當(dāng)想到這里，歐菁就會記起當(dāng)年那個不知所蹤的小姑姑，然后便毫不猶豫地將入宮的念頭自腦海中打消，抹除，碾碎。

別看歐菁總是在歐陽面前大大咧咧，沒大沒小，實(shí)際上，她對這個三叔的畏懼比任何人都甚，甚至已經(jīng)怕到了不敢將畏懼表露出來的程度。

無由來地，歐菁總覺得歐陽并不像他所表現(xiàn)出來的那樣在意她。

非要形容的話，歐菁覺得歐陽寵愛她的方式像極了她小時候?qū)δ绢^娃娃的喜歡——看似無條件的，實(shí)際上卻只是因?yàn)樾睦锴宄?，那就是塊木頭，只能寄思情，無法求回報。

誰會對一個木頭娃娃抱有期盼呢？難道田螺姑娘的故事還能成真嗎？

歐菁也說不清自己為何會有這種感覺，但她就是覺得，歐陽對她的好與父親歐阡對她的好，二者相距甚遠(yuǎn)，甚至截然不同。

歐菁覺得，在歐陽的心里，她就是個做工精致的木頭娃娃，只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在他面前開懷大笑，讓他覺得她很開心，他就會心滿意足，再無他求。

相比之下，父親歐阡對她的好反而多出了更多條件，更多前提。

小時候懵懵懂懂，歐菁只覺得父親還不如叔叔疼她寵她。如今年紀(jì)大了，她倒是慢慢回過味來，這大概是三叔對她無欲無求，亦無親人的自覺，而父親卻對她懷有期盼，以致于他對她的好，總是以能讓她過得“好”為前提。

只是對這個“好”字的定義，父親歐阡總是依照自己的認(rèn)知去決定，從不接受歐菁這邊的觀感意見。

說心里話，歐菁還是更喜歡歐陽的那種好法。

雖然這種“好”未免有些漫不經(jīng)心，不負(fù)責(zé)任，但也讓歐菁充分地感受到了自由，讓她覺得自己是一個能夠?yàn)樽约鹤鰶Q定的活生生的人，而不是誰的私有物，一個沒有意志沒有自由的物件。

說起來也是奇怪，歐陽那種不把她當(dāng)人看的好法反而讓她覺得自己是人，而父親那種把她當(dāng)親人的好法卻讓她覺得自己更像是一個拴了繩子的牲畜。

但話說回來了，無論哪種好，都肯定好過母親對她的不好。

自打懂事，歐菁就沒從母親那里感受到半分疼愛。

母親祁氏的大部分心思都用在了父親歐阡的身上，余下的那部分也都分給了兩個弟弟。至于她，小時候由乳母照顧，大了些便由歐陽調(diào)派給她的下人看顧，而母親祁氏只會在需要她的時候才會想起她。等到她的利用價值耗盡了，不再需要了，母親祁氏就會毫不猶豫地把她撒手丟開，任由她自娛自樂，顧影自憐，自生自滅。

小時候，歐菁也曾嫉恨過兩個弟弟，覺得他們搶走了母親。

等長到不需要他人疼愛也能過活的時候，歐菁便漸漸意識到，母親從未被誰搶走過，兩個弟弟其實(shí)也和她一樣可憐又可悲。母親對他們的疼愛并不比對她多上半分，母親只是更需要他們，需要他們穩(wěn)固自己在歐家的地位，需要他們博取父親歐阡的關(guān)注和歡心。

然而無論如何，那都是她的母親。

歐菁無法眼睜睜地看著母親被歐陽殺掉，和當(dāng)年那個小姑姑一樣從人世間消失。

歐菁努力壓下心中那股因?yàn)橛锌赡軙ツ赣H而迸發(fā)出的恐懼，盡可能地讓自己冷靜下來。

這件事不是她一個人就能擺平的，她必須找人商量，找人幫忙。

正因如此，歐菁一離開祁氏的院子便大步流星地直奔前院，然而到了那邊，她才知道父親已經(jīng)被祖母叫走，趕忙又轉(zhuǎn)過身來，朝祖母趙氏的院子狂奔。

等到了趙氏的院子，歐菁已經(jīng)沒耐心再去等人通稟，等祖母傳召，留下白嬤嬤和小青在外面等候，自己則推開守門的婢女仆婦，直接沖了進(jìn)去，徑直來到歐阡和趙氏所在的暖閣。

“父親，趕緊把母親送走吧！”一進(jìn)暖閣，歐菁便大聲地表明了來意。

“怎么回事？”見歐菁未經(jīng)通稟就闖了進(jìn)來，身后還跟了一串氣喘吁吁的下人，趙氏不由得沉了臉，“慌慌張張地，成何體統(tǒng)？你都這么大年紀(jì)了，難道連女兒家最基本的禮儀都不清楚？！”

“等您講完體統(tǒng)，我娘就要死成灰了！”歐菁本就心情不好，又被歐陽縱容了那么多年，當(dāng)即便梗著脖子和祖母頂撞起來。

趙氏立刻變了臉色。

一半是因?yàn)闅W菁的話語，另一半?yún)s是因?yàn)闅W菁的態(tài)度。

歐阡倒是早就知道女兒已經(jīng)被歐陽給“慣”壞了，趕忙先將追進(jìn)來的婢女仆婦攆了出去，然后直奔主題地詢問道：“慢點(diǎn)說，你母親到底怎么了？”

“母親把想要送我入宮的事當(dāng)真事給傳揚(yáng)出去了，三叔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