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失落的。

而這件事情在很大程度上，也成為夏之衍一輩子的遺憾。

他收回思緒，抬眸看著林云雨，對方顯然已經(jīng)被他方才那一段輕描淡寫卻不亞于炸彈威力話給驚呆了，張著嘴巴半天不知道說什么。

這孩子說的不是“想考”，而是“打算考上”，就好像一切盡在掌握之中一樣，那種運籌帷幄的姿態(tài)，和印象里的夏之衍簡直判若兩人。

林云雨只知道夏之衍不愛說話，性格上可以稱之為孤僻，可卻不知對方也能說出這樣一番分明沒什么豪言壯語，卻令人莫名心血沸騰的話來。

旁邊另一個老師李廷沒有帶過夏之衍的班，反應(yīng)遠沒有林云雨那樣強烈，只當(dāng)聽到了什么笑話似的，從教案中抬起頭來瞥了夏之衍一眼，哂笑一下，道：“你這孩子，你知道省重點意味著什么嗎？每年千軍萬馬過獨木舟，有多少人能沖過去，又有多少人擠得頭破血流！咱們學(xué)校在整個A市算是不錯啦，就算如此，也兩三年才能出一個考上省重點的。我覺得你還是不要手高眼低了，要真想學(xué)好，先把目標(biāo)放在市重點就很不錯了?！?/br>
夏之衍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勾了一下嘴唇，沒說話。

林云雨方才被激發(fā)出來的熱血也被潑了一盆冷水，是啊，他當(dāng)老師十來年了，就沒有教出一個上省重點的，還是別做夢了，小孩子不懂事，自己怎么也跟著瞎折騰湊熱鬧。

但他不會像李廷那樣打擊學(xué)生的自尊心，只是有些尷尬，咳了聲道：“不管怎么樣，有目標(biāo)就是好事情，但是之衍啊，老師勸你一句，腳踏實地遠比展望未來更重要，你明白嗎？”

他道：“我教過很多學(xué)生，其中大多數(shù)也并非不聰明，反而很聰明，聰明得很，也給自己設(shè)置了很多紙上談兵的目標(biāo)，可太容易放棄了！遇上一道不會做的題目，放棄，遇上一節(jié)聽不懂的課，放棄，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久而久之便那樣了，等到真正悔悟時已經(jīng)來不及，干脆腿一蹺，為徹底放棄找到借口?？偸茄鄹呤值?，是沒有用的?！?/br>
“你現(xiàn)在最關(guān)鍵的問題，還是收收心，至于省重點，就不要強求了，老師相信你能考上市重點，你母親已經(jīng)很開心了?！?/br>
話說了那么多，歸根結(jié)底，包括林云雨在內(nèi)，沒人會相信夏之衍能考上省重點。開什么玩笑，兩三年才出一個市狀元，才能上省重點，成績比夏之衍好的整個A市海了去了，他能考上個普通高中就不錯了，現(xiàn)在居然說這種話，不是白日做夢是什么。

作為一個老師能淳淳教誨地和學(xué)生說這么多，已經(jīng)是非常不容易了。只不過夏之衍在娛樂圈那種水深火熱的地方鍛煉多年，早已不是當(dāng)年那個對前途迷茫的少年。更不會因為這三言兩語而受到打擊。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

他沒再繼續(xù)剛才那個話題，淡淡道：“我知道了，但還是請老師把教輔資料借給我吧。”

看到自己學(xué)生開始把心思放在學(xué)習(xí)上，林云雨畢竟也是開心的，笑著應(yīng)了聲好，便轉(zhuǎn)身去書架上找書。他的手劃過一排黃皮封面的硬殼書時，微微頓了頓，轉(zhuǎn)而挑出近幾年最火的一套王后雄教材，從數(shù)學(xué)到物理全都齊全，因為這書架是他和他老婆共用的。

“拿回去看吧，不用急著還給我，關(guān)鍵是要把每一道基礎(chǔ)題吃透……”林云雨絮叨地叮囑著。

誰知夏之衍接過那套書后就隨意放在了一邊，視線落在了書架上那套黃皮封面上，手指指著：“老師，我想借那一套。”

林云雨頓時愣住了。

他頓時變得不自在起來，感覺十分窘迫。他和他老婆編寫這套書花了大量心血，研究了近十年所有的真題，最后好不容易編寫成功，只可惜他便是眼高手低代表例子之一，這套書如同一枚啞炮，甚至連最初的市場都沒能投放出去，便悄無聲息了。

漸漸地他都開始心灰意冷了，開始質(zhì)疑自己是否根本不適合編者這條路，還不如死心當(dāng)個薪水稀薄的小教師。誰知夏之衍這會兒指名道姓的要這套書，這套書編篡成功以來，他居然是第一個主動提出想看的學(xué)生——

坐在一邊的李廷停下手中批改作業(yè)的筆，朝書架上瞅了一眼，什么話也沒說，但鼻子里分明發(fā)出一聲不輕不重的哼笑。

林云雨越發(fā)面紅耳赤，但除此之外，還有隱隱的激動。

沒有人希望自己的心血如同泥土一樣在地上被踐踏，哪怕有一個人看得見，也是好的。

他看著夏之衍，說：“這套書是老師閑著無聊編寫玩玩，沒什么價值，你還是……”

夏之衍卻道：“老師，你從事編者工作，你知道許秋吧，他剛開始的時候編篡的工作量，加起來幾千萬字，一直冷冷清清，根本沒人看。他還在大街上擺過書攤賣自己的書，被城管追著跑，慢慢地才有現(xiàn)在的成就，所謂厚積薄發(fā)，各行各業(yè)都是一樣的，有名人士都是從無人問津走過來的?！?/br>
許秋是十分有名的金牌編纂人，也是林云雨的憧憬與夢想，他一直壓在心里從未和任何人說過，此時乍一聽到這個名字，不由得一驚，看向眼前的夏之衍的眼神也變了變。

少年語氣波瀾不驚，只是在陳述一件事情，但平緩的聲音里莫名有種雷霆萬鈞的力量，立于危樓百尺的從容，猶如箭在弦上，催著林云雨全身血液朝大腦處奔涌，他一瞬間想起自己編撰叢書過程中許多艱辛來——

他都努力那么久了，再拼一把又有什么關(guān)系？

林云雨站在那里，渾身細(xì)胞都好像被調(diào)動起來，忽然有了大干一場的勇氣。

而夏之衍接過林云雨手中的書，沒再說什么，微微點了下頭，便轉(zhuǎn)身出去了。留下林云雨怔怔站在原地，半天心緒無法平靜。他居然被一個十五歲的少年說得激動不已，到底是怎么了。

半天后，他一屁股坐回凳子上。他后知后覺地認(rèn)識到，僅僅是一夜之間，夏之衍仿佛判若兩人，人還是那個人，可眼神、氣勢早已非同往日，隱隱約約間有種超越年齡的光芒——無論是在趙長嶺面前的不示弱，還是方才那一番談話。

到底是發(fā)生了什么，能讓一個少年瞬間成長起來，難不成是因為家里的喪事？若能如此，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

夏之衍在辦公室里頗費了些功夫，抱著這摞書出來時，天色都快黑了。他本以為一出來就能看到薛疏興高采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