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積雪的山頭來回呼嘯,仿佛一頭無形的巨獸巡視著自己的領(lǐng)地。天色暗沉,風(fēng)雪模糊了視線,依稀可見許多隱在山間林中的酒旗在狂風(fēng)里瘋狂地招展擺動,眨眼又被冰雪凍實。雪地中的人很快便散了個干凈,紛紛跑進(jìn)了最近的一家酒館中躲避風(fēng)雪。“日升月落,云起云散,自鐘寂界易主,這幾十年來,修仙界可謂風(fēng)譎云詭,瞬息萬變。鐘寂界重開界門,明夷山下放弟子令,出泉宮重建,乾元門式微……細(xì)算來,怕只有咱們東靈雪山這一片茫茫白雪,仍舊一成不變,萬古如斯?!崩习逶捯粢宦洌瑴嘏靵y的酒館之中便響起一陣應(yīng)和的大笑之聲。這家東靈酒館依山而建,一層是酒館,上層卻在冰壁上鑿了許多洞府做客棧,已在東靈雪山開了數(shù)百年,比許多門派都要古老,四角火盆中火聲噼啪,冰磚砌就的四面墻壁瑩澈照影,映出幢幢人影。“自鐘寂界易主?哈!”坐在角落里一個修士嗤笑一聲,飲盡了杯中酒,朗聲道,“要說這近百年里修仙界遽變,豈可不從出泉宮滅門之事算起?”另一個人應(yīng)和道:“不錯,要說起因,還得溯至鐘家打錯了算盤,竟與魔合作,若不是出泉宮慘案,鐘寂界未必易主!”一個醉漢拍著桌子嗤道:“你這話可說的太早了,依我說,究竟出泉宮是否被冤枉,真相如何,已是近百年前的一樁懸案,非你我可知。如今出泉宮得以重建,無非是無人敢招惹修仙界中唯一一個圓滿后期大能罷了。”“莫說鐘家,誰又能料到?世上竟有這樣的人?!币蝗瞬恢橇w是嫉地一聲長嘆,“尋常之人,百年間可上一境便已堪稱天生仙骨,他這十年一境的速度,簡直不是人?!?/br>一人卻冷哼道:“的確令人驚嘆,但誰知他這般一日千里之速是如何得來?他入圓滿境后,所有人都以為他十年后便會飛升,但至今……已三十幾年了吧?要我說,欲速則不達(dá),要么是修煉法門出了問題,要么,這并不是靠他本人的實力?!?/br>“這位兄弟,你莫不是姓鐘吧?!”一人故作驚訝地瞪著他,嘲諷道,“燕峰主為何數(shù)十年不飛升,這修仙界中竟還有人不知道么?”哄堂大笑中,卻聽一個聲音奇道:“為何?”眾人回眸看去,只見一行人掀開門前厚重的暖簾,自風(fēng)雪中走了進(jìn)來,皆是一身鶴氅,里面月白束袖,衣襟袖口一圈云紋,衣擺處則是白浪紋,分明是七界峰中流舒界之人。眾人忙不跌收回光,堂中驟然一靜,只剩下自斟自飲的聲音和火焰燃燒之聲。這酒館中本已坐滿了人,此時又一股腦涌進(jìn)來數(shù)十個,紛紛站在堂中,頓時便將狹小的屋子里擠得一絲周轉(zhuǎn)的縫隙都沒有。為首那人望了一圈,卻竟笑道:“這里倒沒什么人,老板,來些酒菜,要二十間上房?!?/br>話音一落,酒館里靜得落針可聞,眾人面面相覷,漸漸便有人敢怒不敢言地站了起來,拎著未喝完的酒沖進(jìn)了風(fēng)雪中,一眨眼,便散了個干凈。空蕩蕩的廳堂里,發(fā)問的人拉開一張長凳,隨意倚著冰墻坐下,五指閑敲著桌面,眸光微動:“你把人都趕走了,誰來告訴我?”那人遞給他一壺酒,勾唇道:“不相干的事,何需在意?”風(fēng)雪呼嘯間,被趕出去的人一個個面色鐵青,一人含怒低語:“七界峰的人便了不起么?哼,不過是仗著鐘寂界不會來此,若是燕峰主在此,他們還敢如此囂張?”“算了,走吧,惹不起。畢竟是山河會,讓他們七界峰的人自己打去!咱們這些下界之人還是站遠(yuǎn)些,以免殃及池魚?!?/br>說話間,眾人漸漸四散開去。夜色中風(fēng)雪漸停,一輪明月懸于高空,映照得滿地白雪泛起銀輝。酒館中火光自冰墻中透出,隱隱綽綽可見數(shù)個飲酒的人。空中忽卷起一陣疾風(fēng),一行御劍之人落在雪地上,四顧之下,舉步向東林酒館而去,為首一人手中拎著一盞風(fēng)燈,在前引路。一個少年模樣的人踏雪無痕,沉默地跟在其后。他身后,容貌昳麗的女子扯了扯身側(cè)男子衣袖,低聲道:“司空師兄,小師兄不是惱了你,不過是有些傷心罷了?!?/br>“我知道?!彼究枕嗯牧伺乃募?,輕嘆一聲,“我亦舍不得你們。”“那你不走,不行么?”他身后,昊蚩眼眶微紅,聞言忍不住道,“這么多年,好不容易出泉宮就要建好,你卻要走……你這一去,咱們永遠(yuǎn)都不能再見了!”“昊蚩,別說了?!鳖檻淹O履_步,回眸望著眾人,月光下眉目仿佛覆上一層霜雪,“天寒地凍,我們先住下吧。”東靈雪山的山河會十年一度,是七界峰展現(xiàn)實力,類似軍演的集會,但他執(zhí)掌鐘寂界已數(shù)十年,卻從未親自來過,總是讓聞楓落帶人前來。直到今日,司空磬要自此處的舍身崖回到人間界,他才第一次踏足此地。聞楓落引著眾人踏進(jìn)酒館,早已與他相熟的老板笑著迎出來,并未認(rèn)出他們方才談?wù)摰娜?,向眾人遞了個眼色,無聲地說了句:“流舒界。”顧懷四顧之下,果然便見角落里坐著幾個流舒界涅槃期的修士,亦正抬眸警惕地打量著他們,其中一人啃了一半的果子僵在手上,神色躲閃,面色有些難看。七界峰中,流舒界與他們素?zé)o往來,這人如此警惕,難道是在聞楓落手下吃過虧?不論如何,眾人仍是在這酒館中住了下來。再過數(shù)日便是山河會,但司空磬明日便要離去,眾人無人入睡,在房中喝了一夜的酒。顧懷回憶起來,上一次這樣為一個人送別,還是當(dāng)年送他入黑水林的時候,但那時他心中清楚,他一定會回去,縱然分離,也尚可重聚。而這一次,所有人都知道,司空磬再也不能回來了,雖是生離,無異死別。想到此處,他心中不由有些暗悔——若不是他偶然得到凡間鏡,司空師兄便不會得知下界之事,也就不會因為司空家即將亡國而決心舍棄仙根,下界救國。“多少年?”踏過東倒西歪的師兄弟,司空磬端著一碗酒,走近窗邊拍拍他的肩頭,望著窗外星月映雪的美景,沒頭沒尾地出聲。顧懷卻垂眸飲了一杯酒,口中升起一股澀意:“……九十七年?!?/br>司空磬感慨地點點頭,嘆息道:“已近百年,你會忘記他么?”顧懷竟微微一笑:“司空師兄,難道你沒有聽過那個笑話?都說寸金難買寸光陰,可修仙界中,最不值錢的東西,就是光陰?!闭f到此處,他聲音變得極輕,像是一片落在心間的雪,“一百年,兩百年,三百年,我怎么會因為這樣廉價之物,忘記無價之寶?”“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