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章

顧家主母壽辰，自然是馬虎不得。這才是暖壽，十里八鄉(xiāng)的鄉(xiāng)親七七八八都被請了過來，前前后后擺了百十來桌，場面熱鬧地不得了。

顧父也回來得剛巧，顧奶奶壽辰前一日才風(fēng)塵仆仆地趕了回來。

瞧著孫兒，兒子全都到齊了，老太太笑逐顏開。

“明兒個是老身壽辰，原本我想著，都一大把年紀(jì)了，家里也皆是女眷，這壽辰也就不過了?？赡魏挝覂?，我孫兒孝順，非要給我cao持，還大老遠(yuǎn)跑回來?！鳖櫮棠套谑鬃?，手邊坐著顧父，顧昔，說這話的時(shí)候語氣里分明帶著十足的底氣，“老身也著實(shí)覺著滿足?！?/br>
下邊兒人聽見了，也出聲附和，贊嘆之聲不絕于耳：“是呀，顧老爺，顧公子可真孝順?！?，“老夫人可真是好福氣?！?/br>
顧老太太拍了拍孫兒手背，一派喜不自勝。心里卻盤算著，倘若孫兒顧昔能成個家，替她添個曾孫，那才真真是美事一樁呢。

但……

老太太略有些憂心地瞧了一眼顧昔，眼瞧著快而立之年了，倒未曾有意要娶上一房媳婦。以前也給他介紹過不少，女孩家的畫像堆滿了書桌，奈何他一個都不看，最后索性溜到外地去清靜去了……

現(xiàn)下，老太太也學(xué)精明了，不敢再有什么大動作，怕一個不小心又把孫兒給嚇走，要不然，以她的心性，會把那些個街坊鄰居都請了來？顧奶奶瞧著下面坐席上熱熱鬧鬧的，忙小心翼翼地問：“昔兒，你瞧，下面坐著的可是各位叔叔嬸嬸街坊鄰居家的孩子，可有我家孫兒喜歡的姑娘？”

顧昔環(huán)顧四周，一個個擦脂抹粉，顯然是精心打扮過一番。不過這些姑娘瞧上的，不過是他顧家的家業(yè)，和顧家少奶奶的身份。顧昔不想掃奶奶的興致，手中把玩著酒盞，但笑不語。

老太太見著孫兒不說話，以為顧昔是默認(rèn)了，更是放心大膽地開了口：“若是有喜歡的，就同奶奶說，憑我顧家的家世，我孫兒的樣貌品性，多少姑娘都指著能嫁入我顧家呢。奶奶還盼望能早些抱上重孫兒呢?！?/br>
顧昔心中一陣嗤笑，奶奶這話說得不假，這么多雙眼睛，這么多戶人家，但凡有待字閨中的，全都眼巴巴地瞧著呢。

“奶奶，我盡量。”顧昔微微松了松口，他知道，以他的年紀(jì)，在這鎮(zhèn)上都已經(jīng)是好幾個孩兒的爹了?？删壏诌@事，哪是說遇就能遇上的呢。

“好！我乖孫兒說什么就是什么！”顧老太太喜滋滋道。

鎮(zhèn)上的人家過壽辰，不外乎吃飯，爾后再唱上幾臺戲熱鬧熱鬧。顧昔不愛看這些酸得倒牙的戲文，便早早地同奶奶告了安，回去看書。

經(jīng)過那片湖岸時(shí)，卻見著草叢中魅魅魆魆一片，看得顧昔心中一陣發(fā)怵。經(jīng)過昨日之事，他現(xiàn)在倒也是相信那些鬼神之說了。

小六兒見顧少爺似是愣神便伸出手在顧昔眼前晃動，輕輕喚道：“少爺……”

其實(shí)小六兒心中是有些忿忿的，少爺要是想發(fā)呆，大可以坐這河邊，想干嘛就干嘛，而不用拉著他。若不是少爺，他現(xiàn)在指不定還在哪個沒人的角落貓著看戲呢！

“嗯？”顧昔終是回了神，率先抬了腳，“走吧?！?/br>
顧昔看書喜靜，不喜有人在邊上伺候。于是小六兒給他沏了壺后，他便放小六兒看戲去了。

屋內(nèi)靜悄悄的，唯有顧昔翻動紙張之聲。倒是屋外，不時(shí)有看戲人的叫好聲透過窗欞傳進(jìn)來。也幸好與顧昔的院子隔得遠(yuǎn)，這聲兒傳來時(shí)也顯得淡了許多。

也不知隔了多久，顧昔眼睛有些酸澀，打算起身給自己倒杯茶時(shí)，無意往窗口瞥一眼，便見著一個白生生的影子趴在窗臺上，愣是在木質(zhì)的窗棱上印出個濕漉漉的人形。

白影見著顧昔瞧見了自己，立即欣喜地開口招呼道：“顧公子?！?/br>
顧昔扶了扶額，腦子里一根筋生生地疼了起來，“今日無酒，不知兄臺前來所謂何事？”

“昨日顧公子走的急，有一事未同顧公子說。”那鬼顯得怯生生的，低著頭絞著自己的衣角。

“那現(xiàn)在說罷。”顧昔不想看見那鬼，遂故意背了個身子，給自己倒了杯水，一飲而盡，復(fù)又倒了一杯。

“前幾日，公子作了一幅畫?！蹦枪砼伦约航忉尩赜惺H，便復(fù)又強(qiáng)調(diào)道，“就是那只貓！我只是想瞧瞧，哪知身上的水不小心便滴了上去。你知道的，我是水鬼嘛……”怕顧昔責(zé)怪自己，那鬼說道后面，聲音愈小……

“公子不必介懷了，畫毀了再畫便是?！鳖櫸粝胗?jì)較，卻又不敢。難不成同這水鬼好好作番理論？

“真的嗎？”水鬼自是欣喜萬分，以為顧昔這是原諒了自己，便得寸進(jìn)尺道，“那顧公子，在下現(xiàn)在可以進(jìn)來嗎？”

顧昔瞧著那黑發(fā)覆面的鬼物，也不知是哪里來的勇氣，生生拒絕了。

“不可！”

那鬼物也不惱，委委屈屈地道了聲“哦。”便沒了下文，安安靜靜地趴在窗欞上，顧昔看書，他瞧著顧昔。

這讓顧昔好生不自在。

一頁紙看了許久，也終究沒看進(jìn)去一個字。待再抬頭時(shí)，空空一片，哪里還有那水鬼的影子。

第7章

眼瞧著便到了顧老太太壽辰當(dāng)日，顧昔一大早便被門外的炮仗聲給吵醒了。

更衣，梳洗，一套事情忙完，待他走到廳堂之中時(shí)，顧老太太穿著二娘數(shù)月前特地為她定制的一身新衣裳坐于廳堂高位上，正同下手的顧老爺喜滋滋地說著話呢。

南橋鎮(zhèn)上有個規(guī)矩，凡是給家里的長輩祝壽，家中晚輩，下人都是要給老人磕頭的。

顧父，顧二夫人已經(jīng)磕完頭了，便只等顧昔了。

下人們瞧見少爺來了，紛紛往邊上讓了讓。

“奶奶……”顧昔喚道，掀起袍角，跨進(jìn)了堂內(nèi)。

“孫兒來了?？靵?，快來，來拿紅包。”顧老太太伸手便將一個厚厚的紅包遞了過去。

顧昔接了塞在了袖袋里，規(guī)規(guī)矩矩地跪倒在地上的蒲團(tuán)之上，恭恭敬敬地奉茶，磕頭，“祝奶奶福如東海，壽比南山?！?/br>
“乖……”老太太喜笑顏開。

“孫兒也有份禮物要送給奶奶?！鳖櫸暨f上一個半人高的，綠緞面制成的盒子。

“喲，可真不得了，是尊玉觀音?！比巳豪镉腥苏f了這么一句。

老太太瞧著心里別提有多高興了，“還是孫兒對奶奶最好了?！?/br>
待到下人們叩完頭，領(lǐng)完紅包，顧府的大門外，又燃了一串炮仗。接著陸陸續(xù)續(xù)有客人到了。顧昔同顧父是家中男子，迎客的事，自是由他倆……

酒席散去，天色已黑，顧昔也不知自己是出于什么樣的心思，囑咐下人搬了好幾壇子酒擱置在湖邊，給那水鬼。興許是昨日里他讓那水鬼吃了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