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才開口說道：“……本王珍藏的酒，愛喝不喝。”

說罷，又扭回頭去，從一盤帶上來的食盒中拿出幾個下酒小菜擺在一側(cè)，然后翹著二郎腿，一手拿酒，一手抓起幾?；ㄉ吒邟伷鹪诳罩?，再用嘴接住咽下。

左丞淵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當(dāng)然不是因?yàn)槟菧?zhǔn)確率，而是眼前這哪里該是一位王爺所做，但偏偏有人就是毫不避諱相當(dāng)熟練還帶點(diǎn)悠閑自得味道做了的行為。

左丞淵猶豫了半天，直到天空再次布滿煙火，還是沒有打開那壇酒。

他們坐在房頂，相比站在地上，感覺更加接近天空，那一個個璀璨的煙花仿佛就在頭頂寸許處炸開，近的似乎觸手可摸。左丞淵看得目不轉(zhuǎn)睛，司皇云蕭倚在一邊，自顧自的喝酒吃菜，兩人之間，一時無語，卻自有一種奇妙的異常和諧的氛圍縈繞在兩人之間。

隨著煙火盛放，長久以往寂靜無聲的深宮沸騰了，宮女太監(jiān)侍衛(wèi)大臣們?nèi)宄扇?，觀看煙火嬉笑打罵，到處都洋溢著新年的熱鬧。

……而他身邊，也不再如過去一般，那般寂寥。

司皇云蕭又灌了一口酒，從袖子擦去溢出的液體時，嘴角不自覺的就帶上了一絲笑容。

“喂，你真的不喝？”

“……不喝?！弊筘Y堅(jiān)定意志，抵抗誘惑。

“真可惜了?！彼净试剖捚沧靽@道，“我這可是特制的珍品，和外面賣的絕不是一個檔次。失去了這個機(jī)會……以后你可就再也嘗不到了?！?/br>
繼續(xù)誘惑，加之面無表情的扯謊。他喝的酒，自是極好的，卻絕算不上什么珍品。

左丞淵忍不住低頭看了看精致的酒壇，他似乎聞到了一股濃郁的酒香。

“左相自己肯定也喝了不少吧……你只喝一點(diǎn)點(diǎn)，他絕度發(fā)現(xiàn)不了的?！?/br>
“古來不論文人武者都如此鐘愛著壇中物……你真的不想嘗嘗它是什么味道？”

“真的不想？……”

“弱冠？看你這模樣，也差不了兩三年嘛……”

“我十四了。”

左丞淵突然開口。

一直喋喋不休，展開誘惑攻勢的司皇云蕭猛地坐起：“你十四了？”

“是……怎、怎么了？”又被對方的目光盯著不好意思，左丞淵實(shí)事求是回答道。

司皇云蕭不滿的蹙起眉，抱起雙臂，上下打量:“你竟然比我大？”皺起的眉頭又深了幾分，“——我不信。”

“十四就是十四。我沒必要騙你。”左丞淵一字一句說著，眉宇間一片認(rèn)真。在他的世界里，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根本沒有說謊掩飾的意識。

“……”司皇云蕭見他認(rèn)真看著自己的樣子，心思百轉(zhuǎn)，面上卻是一挑長眉，恍然大悟的說道，“我十三了。”說罷，就靜靜的盯著左丞淵看，順便時不時的目光轉(zhuǎn)到他放在身側(cè)的酒壇。其中意思，一目了然。

“所以？”左丞淵呆呆問道。

“所以……”司皇云蕭揚(yáng)起手中酒壇，仰頭灌了一口，“我沒及冠，但我喝了。而你，也沒及冠，再說，還比我大一歲……”

他放下酒壇，上身湊到左丞淵面前，“所以，你也應(yīng)該喝。”

這完全是沒有任何邏輯而言的“所以”，但是當(dāng)時左丞淵腦子里已經(jīng)是一片漿糊，看著少年流光溢彩的黑眸，竟然點(diǎn)了點(diǎn)頭。

司皇云蕭大喜，一把伸過手臂，將那壇酒勾到自己這邊，一掌便拍開了封泥，然后遞到左丞淵面前。

左丞淵這時才知道自己答應(yīng)了什么，然而已不能反悔。男子漢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他點(diǎn)頭了，這是事實(shí)。

于是只是稍一猶豫，便接過酒壇，學(xué)著司皇云蕭的樣子，仰頭一大口就灌了下去。

然后，被嗆的咳嗽連連。

司皇云蕭在一旁毫不客氣的笑出聲來。

左丞淵莫名紅了臉。

司皇云蕭大聲笑著，他許久都沒笑得這么暢快了。聽著耳旁的燃放煙花的聲音，內(nèi)心深處，一個念頭涌上來。

——這小子，還不錯嘛。

天知道雍親王殿下這個還不錯的評價是怎么來的。反正，十三歲的司皇云蕭，當(dāng)時是真的覺得，眼前的人，嗯，非常不錯。

司皇云蕭一邊笑著，一邊隨手遞出一條巾帕。他遞的自然，左丞淵也接的自然，待用那巾帕擦完臉上酒漬，才反應(yīng)過來。

“……謝……謝謝你?！弊筘Y紅著臉把巾帕歸還給司皇云蕭，乖乖的道謝。

司皇云蕭往左丞淵身邊移了移，又指了指酒壇：“慢慢喝，一口一口，不要急?！?/br>
左丞淵按照指示，一小口一小口喝著，終是沒再鬧出剛才的場景。

喝的多了，原本嘗起來有些古怪的味道，竟也能品出一絲絲香味與無法言明的妙意。有些微醉的左丞淵，非常誠實(shí)的將自己的感受告訴了和他一起倒在瓦片上的少年。

“我沒騙你吧……？”司皇云蕭頗有些自得。

“嗯，你沒騙我?！弊筘Y認(rèn)真道。

“呵呵……”不由得便笑出聲來，司皇云蕭心里原先對左丞淵的評價由不錯升級到了很不錯。

于是大半夜，便在兩人躺在房頂吹著冷風(fēng)喝著酒吃著小菜過去了。

待宮內(nèi)四更聲響起，司皇云蕭瞇了瞇眼，對一旁有了幾分醉意，正在揉眼睛的左丞淵說道：“時間差不多了，你回崇瑞殿去罷?！?/br>
“啊？”一時間左丞淵沒反應(yīng)過來。

“……記得回去首先洗個澡。唔，這樣他們就發(fā)現(xiàn)不了你喝酒了?！彼净试剖捳酒鹕韥恚煺顾闹?，邊整衣袍邊道，見眼前的人沒聲音，又補(bǔ)充道：“這法子我用了好多次了，保證管用！”

左丞淵這才真正清醒過來，垂頭答了一聲是。

“好了。我也得快回去了……再見了，左丞淵。”司皇云蕭笑笑，然后輕巧的幾個縱身，已躍下房頂，朝著一處走去。

左丞淵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心中慢慢升上幾絲不舍。這個時候，他竟一點(diǎn)也想不起左曼庭等他的身影，滿腦子都是司皇云蕭一夜來的一顰一笑。

“啊——對了！”已經(jīng)走遠(yuǎn)的人忽的又一個折回，快速奔回，仰頭望著屋頂上的人,“這個給你！”說著，從自己腰間取下一個東西，揚(yáng)手用力，一道漂亮的弧線劃過，東西落到了左丞淵手中。

……是一塊令牌，背面陰刻著一個蕭字。

“你來找我時，用這個當(dāng)做憑證，絕沒人敢攔你……”司皇云蕭加大了聲音,“記得，我住在景和宮！”

“若還找不到，就說我的名字！記住了么——”最后一聲，司皇云蕭扯著嗓子道。

“我記住了?！弊筘Y點(diǎn)點(diǎn)頭，將手中令牌捏的緊緊。

“呵呵……那好，我們改日再見！”說罷，司皇云蕭朝他笑了笑，然后轉(zhuǎn)身再次疾奔起來，不久就消失在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