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也有幾次，他本不該再繼續(xù)存活于世。在潛水中，自負(fù)魯莽、沖動盲目皆為一種致命的動力。

那時他為少年，拎不清“下潛深處”與“渴求上岸”的意義。

直到他徹底走入陰影那天——

“現(xiàn)在我給你示范，如何彌補(bǔ)備用二級頭沒放好，導(dǎo)致在潛水過程中飄到身后的問題?！标愌辔鱾?cè)身，將備用二級頭放置身后。他沒繼續(xù)刻薄金何坤剛才的失誤，選擇與“蠢貨”和平共處。

“以手臂貼大腿劃過，摸到氣瓶處，再以三百六十度往前畫圈，你就能找到自己的備用二級頭。來，試試?！?/br>
這些動作不難。金何坤雖對潛水興致不高，但長期以來習(xí)慣優(yōu)秀，下意識做到完美。授課順利，陳燕西挺滿意。

金何坤見他愉快不少，心底松口氣?？蓜e再惹陳燕西噴火，否則今天真會發(fā)生流血事件。他的脾氣也不算好，在甚高頻里抬過杠的管制員能繞地球大半圈。

但莫名的，金何坤遇上陳燕西就總想退讓。

可能自昨天提出那個問題后，金何坤發(fā)現(xiàn)這人身上有某種氣質(zhì)，與自己太相近，所以惺惺相惜。

金何坤咬著二級頭，沒入海水時，耳畔唯剩簌簌呼吸聲，與汩汩海水撞擊耳廓的聲音。這是一種全新體驗，只幾秒，世界從此靜謐。

他均勻呼吸，氣泡從兩側(cè)撲哧哧冒出，由小及大，爭前恐后地靠近水面，再盡數(shù)破裂。金何坤沉到水底細(xì)白的沙地上，膝蓋邊有成群的細(xì)小銀魚緩緩游過。

他再一抬頭，陽光遠(yuǎn)去。因深度不夠大，氣泡不斷攪動頭頂海面。光線僅剩目之所及的一片，浮光掠影般。

冰涼海水撫在金何坤臉上，有那么一瞬，像身體中某個閥門“轟”一聲驟然而開。

金何坤福至心靈般想到，人有時去做什么事，成為什么樣的人，是有契機(jī)的，一定有。

他突然抓住陳燕西，猛一下從水里鉆出來。陳老師大驚，有些愕然地瞪大雙眼，以為他不舒服。還沒來得及指責(zé)金何坤未做上升手勢。

“我cao，發(fā)什么病？”

金何坤取下面鏡，在他出國前，有個叫傅云星的朋友曾與他說：坤兒，你要到遠(yuǎn)離天空、遠(yuǎn)離喧囂的地方去。比如大海中，比如山林里。

你才會頓悟。

那貨從來都神叨叨的，他攛掇金何坤“發(fā)少年狂”時，正端著杯啤酒，大念金剛經(jīng)。

陳燕西有些緊張，這人看著挺壯碩，怕不是個外強(qiáng)中干吧。他腦子里快速回憶金何坤的健康聲明表，確定沒遺漏什么重大病癥。

“.......難不成你.....暈水？”

......日。

說的都是些什么玩意！

“沒，”金何坤甩甩頭，水珠濺了陳燕西一臉。

“可能是有點餓，陳老師，什么時候吃飯?！?/br>
伸手不打笑面人，陳燕西抹一把水珠?？此麪顩r不太好，心里默念：要愛與和平。

他瞥一眼手表，時間也差不多。干脆領(lǐng)著大爺上船吃飯。

脫下裝備，金何坤如釋重負(fù)，心情好得吹小曲兒。陳燕西站在他身邊，暗道莫不是這丫的想偷懶，故意演成那副摸樣？

哪來的狗東西！

金何坤不知陳燕西的內(nèi)心戲，他擦干水，從包里摸出佛珠。為表對陳老師“啟迪”他的謝意，不經(jīng)當(dāng)事人同意，打算給對方念段大悲咒。

誰知剛轉(zhuǎn)頭，只見陳燕西半脫濕衣，正彎腰跟船長借火。那赤.裸白凈、肌rou妥帖的上半身，要胸有胸，要腰有腰。

彎個弧度下去，得勁兒又性感。

簡直sao了金何坤一臉。

搞得他一咯噔，說：“cao了，我佛慈悲！”

陳燕西回身，問：“......悲什么？”

金何坤舔舔上唇，嘗了一嘴海水的咸腥味。他正要開口，卻注意到陳燕西腰側(cè)有一處紋身，不是花體英文，因此看得十分清晰。

——Whatdoyouwanttodowithyourlife.*

你想如何過完一生。

金何坤與陳燕西對視幾秒，眼神一瞬不瞬。

他摸到自個兒腰側(cè)，相同位置、紋有相同的話。

一模一樣，一詞不差。

“完犢子，”他想，“陳燕西這男人，迷得我有點上癮了?！?/br>
——

坤爺：今天，我想找個小朋友，聽我給她念一段大悲咒。

（你他媽可閉嘴吧

注：Whatdoyouwanttodowithyourlife.——

原著共五部。

現(xiàn)在拍成了迷你劇，由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卷福）主演。片子有點致郁。但比原好一些。

我只看了兩部，因?qū)嵲谂靶木蛿R置了。

第五章

金何坤的大悲咒到底沒念出來，陳燕西叫他趕緊吃飯。

休息半小時，再進(jìn)行開放水域教學(xué)。

理想扼殺在搖籃，一時堵得金何坤沒處講。他在船上時走時坐，sao話憋了一肚子。陳燕西咬著雞rou，恨不得把金何坤踹水里去。

就在社會老孽畜之間即將引發(fā)撓臉大戰(zhàn)時，同船的學(xué)員心血來潮，要搞什么引體向上比賽。

在船男子共九名，女士們拿著手機(jī)說要拍短視頻，個個吃完飯，打一梭子雞血。而另外兩位馬來教練，一臉懵逼地望著這些華人學(xué)員。

國人看熱鬧、折騰熱鬧的本事，此刻盡數(shù)濃縮在這一葉方舟間。

男士們面面相覷，勢如趕鴨上架。大叔級別直接退縮，說自個兒上了年紀(jì)，不再是年芳二八的小伙子。

于是正兒八經(jīng)的小伙子們——陳燕西之流，無奈被推上風(fēng)口浪尖。

臨時組成挑戰(zhàn)賽，年齡分層倒還鮮明。金陳二人年長，剩下兩個看起來與宋阮差不多。算小男生。

陳燕西裝逼，說什么不與小孩同臺競爭。金何坤正盯著三天如一日的盒飯發(fā)愁，他接收到挑釁目光，不說話，單做一手勢。

“您請。”

江湖人在江湖飄，裝逼王都喜歡后發(fā)制人，贏了還得說承認(rèn)。好顯示出自己不爭風(fēng)頭的佛系心理。

顯然金何坤就是這種貨色。

陳燕西：“......”

不要臉。

但他沒覺著自己會輸，誰還不是一代風(fēng)sao了咋的。陳燕西雙手抓住船頂欄桿，手臂、腰腹一齊用力，輕輕松松完成一個漂亮的動作。

在仨女士震耳欲聾的吼叫聲中，陳燕西以一分鐘三十個告結(jié)。他甩甩手，同樣以“請”的姿勢邀金何坤出山。

這一來二去，裝出點武俠風(fēng)范。

坤爺手邊放著盒飯，嘴里還叼著勺子。他不敢置信地盯著陳燕西，“這就完啦？”

語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