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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的許侍郎去了哪里,他便說許侍郎是個膽小鬼,早就收拾東西跑了,且兩家平日里也就是鄰里交情,緊 要關(guān)頭誰還顧得上誰?倘問起他在長安是做什么的,那就說自己是一窮二白的儒生,本是打算住在國子監(jiān)旁熏陶一下,等著考進(jìn)士云云。 一眾賊軍果將他盤問一番,葉子禎對答如流,不露破綻。 但那賊軍覺得他哪怕穿著粗布衣裳,身上都有股子養(yǎng)尊處優(yōu)之氣,不免懷疑。 葉子禎被盯得渾身不自在,但仍坦然地說:“某本出自江淮富戶,無奈被貪官坑害家道中落,不然也不至于淪落此地,不信可問對面道觀的小道,某可是在此住了許久了?!?/br> 賊軍小頭目一聽他是被貪官坑害,頓時生起同情之心,終于領(lǐng)著下屬往道觀去了。 葉子禎關(guān)上門時,夕陽照得他發(fā)冷。 阿樨又哭起來,葉子禎剛轉(zhuǎn)身,門口則又響起敲門聲。 他俊眉一蹙,又迅速調(diào)整了一下表情,以便再次應(yīng)付這些蒼蠅一般的起義軍。然打開門,卻只見一熟臉庶仆。 那庶仆面色慘白,帶著哭腔同他說道:“國老昨晚于政事堂仰藥自盡了……” 葉子禎覺得今年長安的初冬來得早了些,他手按住門框,想要問一兩句,但最后卻只是干巴巴地說:“知道了?!?/br> 這位祖父素來嚴(yán)苛自律,絕無可能為了活命迎合反賊,他沒有選擇同李家人一道回隴西,就無可避免這樣的結(jié)局。 他是帝國肱骨,他曾力挽狂瀾,他曾翻手為云覆手為雨,但如今卻選擇這樣了結(jié)漫長一生。 葉子禎等到那報信的庶仆走遠(yuǎn),才緩慢回過神。他想起許多事都沒來得及問,譬如眼下遺體在哪,譬如皇城內(nèi)眼下局勢怎樣,又是否有可能將祖父的遺體帶回。 此時的長安城,充斥著機(jī)遇與危險,無非是洗盤后的權(quán)力財富再分配。起初胡潮還下令約束,但一群餓狼進(jìn)了肥rou遍地的長安城,又怎可能約束得了? 西京二縣,尤其權(quán)貴聚集的萬年縣成了重災(zāi)區(qū)。一眾人外出搶掠,見富戶士族,更是任意殺戮。胡潮見狀,索性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最后甚至授意下屬屠殺大周宗室,并將李國老尸身懸于城門,威嚇朝官。 這期間也有不少中層官員死去,多數(shù)因拒不從賊黨而自絕。踏進(jìn)深秋初冬時節(jié)的長安城,無論如何談不上喜樂安穩(wěn)。 另一邊,小皇帝還在逃往益州1的路上。這一路他們偽裝成商隊日夜兼程,幾乎沒來得及停頓歇氣。瞿以寧自小隨長兄游歷讀書,對這帶地理熟悉無比,但也不敢拍胸脯保證一定能順利抵蜀。 小皇帝病了,隨隊的醫(yī)官說是奔波受涼所致,加上心氣不寧,便不容易好。他很怕冷,還沒真正入冬就已經(jīng)裹得十分厚實,這一日更是發(fā)熱到額頭燙手、嘴唇干裂出血。 許稷很是憂心,醫(yī)官說必須得停下來歇一歇了,再這樣顛簸下去不知會出什么事。 于是到了大散關(guān),一隊人終于停下。 幾十號人入邸店住下,其余人則宿在外面。醫(yī)官仔細(xì)熬了藥,讓小侍試完送去給小皇帝喝。 小皇帝暈暈乎乎將藥飲盡時,許稷恰好走到門外。 許稷剛要敲門,樓梯處忽響起腳步聲。那人蹬蹬蹬上了樓,沖到許稷面前俯身一揖,將信筒遞過去。 許稷接過來,正要打開時,瞿以寧從另一邊走上來。她低頭速看了一眼,瞿以寧見她面色不對,忙問:“京中可是有什么變故?” “長安失守。” 瞿以寧輕嘆了一口氣:“還是暫時不要同陛下說了吧?!卑凑召\寇的路子,殺進(jìn)長安便意味著宗室、士族高官都完蛋。這其中有小皇帝信任的臣子,也有他的親族,這是病中的小孩子承受不起的事。 許稷捏著信幾番猶豫,就在她要做出決定時,門卻忽然開了。 面色蒼白的小皇帝站在門口,腦袋耷拉著問:“母后姊姊她們逃出城了嗎?” 沒有,一個都沒有。 不是自盡,就是被殺戮。 許稷和瞿以寧都沒有答話,氣氛一陣凝滯,過了好久,小皇帝忽然開口說:“朕知道了?!?/br> 他說著轉(zhuǎn)過身去,頭重腳輕地挪回了床榻,老實躺下,拉起沒什么溫度的被子,蓋過了腦袋,眼淚就滿溢出來。 許稷關(guān)上了門。 這時忽有衛(wèi)兵沖了上來:“有西戎兵殺過來了!” 出了大散關(guān)便失去了屏障護(hù)佑,但西戎兵的突然出現(xiàn)卻令人覺得匪夷所思,西戎兵哪里來的情報?! “有細(xì)作?!宾囊詫幝詡?cè)頭同許稷低聲道,“許侍郎帶陛下從后門走,出門后往西南方向走,八十三里后看到驛亭就停下,明日大部隊會與侍郎碰頭?!?/br> 他在方位和地理上擁有絕對權(quán)威,許稷沒有理由質(zhì)疑,遂立刻分頭行事。 許稷騎馬帶著幾個侍衛(wèi)及暈乎乎的小皇帝朝西南方向飛奔而去,一眾西戎兵卻徑直朝館驛殺來。 這一路狂奔并無遭遇什么不測,但此地會有什么人出沒根本不可預(yù)測,許稷撐足了精神,不敢掉以輕心。 至四更天,前路卻被寬闊水域截斷,車馬不能行,只能游過去。 許稷下馬,將小皇帝抱下來,正要囑咐侍衛(wèi)護(hù)小皇帝過河,卻忽有馬蹄聲逼近。 那馬蹄聲急驟得很,許稷頓覺不妙,一支箭卻瞬時飛了過來。 “快過河!”許稷下令的同時,小皇帝卻忽然撲倒在地。 箭頭沒進(jìn)了他的身體,他虛弱的軀體支撐不住了。許稷要抱他下河,然他卻推開許稷:“朕也想,做一個好皇帝,但朕、朕等不到長大的那一天了?!彼劬νt,單薄的肩膀不住發(fā)顫:“侍郎、侍郎快走……” ☆、第106章 【一零六】洗城痛 “陛下!” 血從小皇帝后背涌出來,他快要撐不住,但看著許稷及侍衛(wèi)不肯走,他心中焦急甚至勝過后背的疼痛。 “許侍郎你快走啊……”小皇帝的聲音已經(jīng)嘶啞,通紅的眼睛滾出淚來:“死在這里太冤枉了不值得的……你快點走?。 ?/br> 這催促聲同逼近的馬蹄聲一樣著急,數(shù)支箭飛襲而來,小皇帝想爬起來,但他實在喪盡了力氣,只有顆顆眼淚落在堅硬的砂石上,無聲告別這人世。 許稷本要帶他下河,但就在伸出手的瞬間,尖利箭矢朝她飛來,猛地扎進(jìn)了她的上臂。 疼痛還未蔓延開來,另一支箭就沒入了她的腹。 旁邊的侍衛(wèi)也是中數(shù)箭倒地,無力再伸援手。 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