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嗎？”

    羅萬化的臉垮下來，為渠道：“娘，孩兒受唐大人厚恩，可是官場上歷來只認(rèn)座師，陳以勤大人乃是今科會試主考，就是孩兒的老師，這是改變不了的?！?/br>
    “胡說！”

    老太太板著臉，嚴(yán)肅說道：“師者，傳道授業(yè)解惑者也。誰給吾兒傳道，誰教授吾兒學(xué)業(yè)，誰又替吾兒解惑？”

    面對老娘接連發(fā)問，羅萬化深深低下了頭。

    “哼，別以為為娘看不明白，不就是陳以勤點中了你們嗎？又有什么恩情可言，從此之后，就尊他一個師父，小心侍奉著，敬若神明，摸摸良心，你服氣嗎？”

    羅萬化漲紅了臉，越發(fā)局促不安。老娘說的當(dāng)然沒錯。座師和門生之間，本來就是一種官場的陋習(xí)。

    說穿了就是朝廷大佬需要馬仔，而新科進士需要抱大腿。

    借著會試的由頭，就確立下師徒關(guān)系，從此抱在一起，完全是一種利害結(jié)盟。士人常喜歡說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到了自己身上，他們卻把大義扔在了一邊，只剩下利字當(dāng)頭了！

    羅萬化最初雖然有些別扭，可是一想起官場上都是如此，也就隨大流了。被老娘這么一說，他終于感到了不妥，想起可親可敬的唐大人，羞臊得無地自容。

    直到會試結(jié)束，他才第一次見過陳以勤，匆匆一面，有什么感情可言？反倒是唐大人，在杭州的時候，不惜重金，創(chuàng)辦學(xué)院，約請魏良輔、錢德洪、王畿、季本等等鴻儒大師，駕臨杭城，悉心授課。

    不只是杭州，也不知是浙江，天下學(xué)子，只要到了杭州，都會得到平等對待，接觸到最新鮮的觀念，結(jié)交最精英的讀書人，互相砥礪學(xué)問，增長見聞……試問沒有唐大人的兼容并包，哪里會有今日東南文風(fēng)之盛，科舉之興？

    就拿這一科來說，五百多名進士，有四百三十人出身南方，更有三百多人，集中在南直隸，浙江，福建，江西四省。

    光是浙江就出了一百多位進士，數(shù)量之多，質(zhì)量之高，冠絕天下。

    飲水思源，還不都是唐毅奠定的基礎(chǔ)。

    不但如此，唐毅在小站期間，創(chuàng)立唐學(xué)，自己也是前去求學(xué)者之一，還得到了唐毅的耐心指點。唐學(xué)完全打開了一扇前所未有的大門，從經(jīng)濟入手，顯然比道德更有說服力。那段時間雖然不長，卻受益終生，羅萬化敢說，經(jīng)過小站求學(xué)之后，他和那些只懂八股文章的迂腐讀書人，完全不一樣了。

    那是一種成竹在胸，美妙感覺，都說朝聞道夕可死，果然是黃鐘大呂，發(fā)人深??！

    能讓自己心服口服的師父，只有一個人！

    想到這里，羅萬化突然跪在娘親的面前，淚流滿面。

    “多謝娘親教導(dǎo)，孩兒險些走錯了路！”

    磕過了頭，立刻躥起來，“孩兒這就去拜見唐大人，向他請罪！”

    “去什么去！”老太太一把拉住了兒子，指了指東邊的天空。

    “月亮都出來了，還是等明天吧！”

    羅萬化不好意思點頭，整整一夜，他都沒有睡覺。到了第二天，早早爬起來，直奔唐府而去，到了半路，又覺得空著手不妥當(dāng)。

    又去挑了八樣禮物，才興匆匆趕到了唐府。

    他剛露頭，卻發(fā)現(xiàn)府門前早就堵滿了一大群人，見他來了，都搶著打招呼。

    “狀元公來了，狀元郎到了！看看，還帶著禮物，就是比咱們想的周到?！贝蠹夜笮Α?/br>
    羅萬化這才看清楚，敢情這伙人幾乎都是新科的進士，足有兩三百人，比起陳以勤家里的陣仗可要大多了。這些人或是從南直隸、浙江而來，或是心學(xué)門下，或是篤信唐學(xué)，他們和羅萬化差不多，都把唐毅當(dāng)成真正的老師，至于陳以勤，不過是礙于官場規(guī)矩，不得不為而已。

    早就有人提議，論起師父，他們只認(rèn)唐毅，陳以勤靠邊站。不過在殿試之后，就有人送來了消息，說陳老大人品行敦厚，官聲清廉，能拜在陳大人的名下，是大家的福氣。為學(xué)者當(dāng)摒棄門戶之見，弟子不是老師的專屬財產(chǎn)，座師業(yè)師并重，具是師長。師恩雖重，卻只是私人情誼，不能凌駕道義之上，不得因私廢共，壞了朝廷大事……

    這些話語重心長，正是對眼下官場師生陋習(xí)的有力糾正，顯然，唐毅是承認(rèn)大家伙的，不但沒有逼著他們在兩個老師之間做選擇，還鼓勵他們不要被師生私誼羈絆，真正心懷天下。如此寬宏大度的師父上哪去找??？

    一時間，學(xué)生們感激涕零，大家都約好了前來拜見老師。

    羅萬化聽完大家的議論，恨不得找塊豆腐撞死。原來他考上了狀元，成為各方的焦點，事情也多，其他人都以為會有人通知狀元郎，結(jié)果誰都這么想，就把羅萬化給忘了。

    這幫壞事的東西，早點告訴我，至于糾結(jié)一晚上嗎？

    羅萬化欲哭無淚，可是轉(zhuǎn)念一想，煎熬也不是沒有收獲，至少他想通了，真正到了選擇的時候，該站在哪一邊！

    他仰起頭，看著唐府的大門，眼圈發(fā)紅，竟有一種戰(zhàn)栗之感，這才是心之所選啊！

    正在他激動的時候，突然從唐府的側(cè)門跑出一個人，也是新科的進士，沈明臣的公子沈一貫。

    比起羅萬化他可就差著太多了，竟然只考中了三甲進士，好在沈一貫的神經(jīng)比較粗，不還是有一大堆沒考中的嗎！

    再說了，老爹有透露過，以后科舉會大改的，等到錄取的人多了，也就無所謂了。要是讓沈明臣知道了兒子的想法，非把他的腦袋揪下來不可。

    “不好意思，唐大人剛剛被請到宮里了，沒法見大家伙了。”

    眾多的年輕人大感失落，沈一貫忙說道：“不過唐大人給大家伙準(zhǔn)備了禮物?！?/br>
    一聽有禮物，大家伙都來了精神，紛紛翹首以盼。沈一貫從家丁的手里抱過來厚厚的一摞子請?zhí)ξ偷搅舜蠹一锏氖掷铩?/br>
    “這是參加冊封太子大典的請?zhí)?，三日之后，在豐臺大營，萬國來朝，共賞大典?！?/br>
    羅萬化接過來之后，眉頭緊皺，“沈兄，冊封典禮不都是在紫禁城嗎？跑到豐臺大營干什么？”

    沈一貫笑道：“沒辦法，誰讓人太多了，聽說啊，這一次不但有一幫西夷過來，還要舉行閱兵，一展大明雄風(fēng)，紫禁城地方太小了。這不，陛下緊急召見唐大人進宮，多半就是商量這事兒?！?/br>
    轉(zhuǎn)了一圈，每人得到一份，沈一貫提醒道：“大家伙可放好了，告訴你們，請?zhí)槐阋?，貴賓席的市價已經(jīng)炒到了一千兩，還有價無市呢！”

    新科進士們都嚇了一跳，這哪里是請?zhí)?，簡直就是銀票。要不干脆把請?zhí)u了，換銀子算了。

    當(dāng)然大家伙只是想一想而已，冊封太子，還有閱兵，多大的熱鬧啊，萬金不換！

    ……

    隆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