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追溯到田進之找他。都在計劃之中。

回來的王昉想辦法自己廢了寧都侯，看似為趙禮除了心腹大患，實則是為了余容暴露出自己的狼子野心。

余容以為趙禮手里的那塊虎符是真的，因為沒有虎符，趙禮就還是以前那個手無縛雞之力，受人鉗制的趙禮。

余容沒有理由懷疑那是塊假的。所以他才敢?guī)е约旱挠H兵自投羅網(wǎng)。

到時候，王昉親帶著西北軍，扮豬吃虎。從此才是真正解決了趙禮的后顧之憂。畢竟真正鉗制趙禮的又何止是寧都侯？真正為虎作倀的，是那一群養(yǎng)尊處優(yōu)，吃人血rou的世家。

世家不除，沒了一個寧都侯，還有千千萬萬和寧都侯出來“主持大局”。

計劃很完美，余容已經(jīng)毫無戒心地帶兵打進來了。只待他和趙禮里應(yīng)外合，將余容收拾得服服帖帖。

可王昉這時候才發(fā)覺，那主動前來的西北軍，不受他調(diào)令。

不受他調(diào)令的西北軍是誰的手筆不言而喻。

是也哪怕余容打到家門口，王昉也得乖乖地來給他爹烤栗子。

烤好的栗子又香又甜，不一會兒沁滿了整個屋子。王昉憂心忡忡，還要強表笑意，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給他爹剝栗子。

“能耐再大，也抵不上生個了敗家兒子。”王執(zhí)嘆了口氣。低垂著頭瞇著眼望著門外。

風聲呼號，像極了一年前他破了宮門的日子。苦心積慮忙活了那么久，王執(zhí)從沒想到會因為他的兒子，落入如此境地。

“田先生開了塊田，在咱們門前耕地?！蓖鯐P將板栗扔嘴里，滿不在乎道。絲毫不理會他爹的悲春傷秋。

“這人慣會做些不合時宜的事情?！蓖鯃?zhí)輕哼一聲，撇過頭不想理王昉。

“他覺得看牛耕地辛辛苦苦為他忙好玩?！蓖鯃?zhí)嘿嘿笑笑?！暗。阏f牛辛苦，還是彎腰趕著牛的田先生辛苦？”

人啊，都覺得自己奴役了牛。殊不知，奴役著別人的時候，也奴役了自己。

誰會喜歡趕牛的動作呢？

“余容反了。”王執(zhí)沉默良久，淡淡道。

“我知道?！蓖鯐P點頭?！暗阃低嫡{(diào)來了西北軍，孩兒也知道?！?/br>
“可這天下不是咱們的。便是辛苦您這一輩子，加上孩兒熬這一輩子，靠著時間為咱們家換一個光鮮亮麗的名頭，讓天下人忘記咱們的天下是偷來的又如何呢。人生須臾百年，良臣同樣流芳百世?！?/br>
“為了些浮名淺利，像個趕牛人一般，將趕牛的動作做一輩子。孩兒不愿意?！蓖鯐P眼睛微亮，望著他爹白鬢蒼蒼，心疼道。

小時候他爹尚且未汲汲營營，如今這般，不過是為了他罷了。

可值得嗎？

不管對別人值不值得，反正對著他王昉來說，不值得。

“在北門?！蓖鯃?zhí)起了身嘆了口氣，低頭對著王昉道?！拔鞅避娛俏茵B(yǎng)的親軍，無須虎符便可調(diào)動。我不出現(xiàn)，他們自然會聽你驅(qū)使?！?/br>
他苦心籌謀的一切不過是為了子孫罷了。如今連兒子都不領(lǐng)情，還圖什么？

罷了罷了。書生都趕牛去了，英雄又何怕寂寞無名？

…………

天是真的冷。宮城的禁軍被余容破開的時候，趙禮望著天邊細細沉思。

那一夜下了雨，比這時候更冷。

“后悔嗎？”田進之和他并肩而立，遠眺著黑壓壓的人，刀光劍影，來勢洶洶。唯有高處兩人，有如孤松之獨立，清風朗月。

“后悔嗎？”趙禮淺笑著，輕輕呢喃。天還是天，地還是地，宮城還是引人爭得頭破血流。到頭來，他還是被人逼入了窘境。

可應(yīng)該是，不后悔的吧。

至少，趙禮已然變成了王昉的趙禮。

迷蒙處兒，似很多年前，一個灰撲撲的孩童乍然踢倒了他好不容易打上來的水。

“滾。”少年瞪著眼睛，猙獰地朝小孩吼道。他在后宮里待久了，看慣了吃軟怕硬之能事?？催@小孩身后無人，便不愿好言好語。

疏不料，被人一把抱住。對上個水靈靈清澈的眼睛?！拔业f，越兇的人，越有怨氣，越需要我抱抱他?！?/br>
天下還是那么大?？哨w禮至少留有一個懷抱，他一直擁有，從未失去。

…………

馬蹄聲踢踏震響，王昉從未覺得北門如此的遠。

遠處煙火燎燎，王昉冷著眼看殘破的宮門。尸體外流淌的血殘酷又血腥，被凜冽的風送進鼻子里，腥得人胸口疼。

“沖進去?！蓖鯐P紅著眼睛，馬不停，帶著西北軍直入宮門。

因為他知道，這宮闈里，有一個明黃的身影迎著風，正等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