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難撩 第107節(jié)
見他不適,徐舒連忙迎了過去, 扶著他坐下:“您本來就有傷, 就別動怒了?!?/br> 聞澈甩開了他的手,打開水囊將水飲盡, 才狠狠地瞪了徐舒一眼, 斥責(zé)道:“本王現(xiàn)在是管不了你了, 越發(fā)僭越不知分寸!” 徐舒往后退了兩步, 一撩袍擺跪了下來, 一副認打認罰的模樣:“屬下是為了殿下好。元大人也特意囑咐過不許您知情。不然以您的脾氣, 只怕不肯?!?/br> “你也知道我不肯!” 聞澈揚高了劍鞘就要揍他, 卻在快要觸及他肩背之時收了手,恨聲道,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元蘅的副將,跟她打著商量來欺瞞我!老實交代清楚,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營帳外風(fēng)聲颯颯, 幾欲把簾布吹開。 徐舒跪著地上, 許久沒吭聲。畢竟他最是熟知聞澈的脾性,無論如何也不會愿意把元蘅留在啟都那樣兇險之地。 其實徐舒才是其中最為難之人, 若是他一直隱瞞得好,而元蘅在啟都真的出了什么岔子, 他才是要愧疚死了。而他若將這些事都說明白了, 只怕會妨礙江朔這里好不易穩(wěn)定下來的局勢。 聞澈怒極:“你說是不說?” 索性將實情說明白,徐舒道:“起初在瑯州時, 聽到元大人這般與屬下說,屬下心中也慌得很。當(dāng)今皇帝什么脾性,誰人不清楚?可是啟都亂了,安遠侯府出了不少事。這承運輜重的軍官來時與屬下說,侯爺遇刺身子不好、景世子也中了毒?,F(xiàn)今我才理解了她,回去是對的?!?/br> 回去的決定對與不對,聞澈不想論。 他強忍下胸口的悶痛,盡力使自己冷靜下來,看向跪著的徐舒:“在瑯州時你就知曉了?就我不知曉,對么?” 他站起身,道:“她那時身子不好,我又忙于瑯州軍中之事,于是便讓你多照看她。好啊,照看得好,你和她一同來瞞我?今日若非你說漏了嘴,又打算何時告知我呢?” 徐舒理虧,沒說話。 聞澈閉目冷靜,像是被鈍刀子割在心口,良久才緩緩睜開眼:“現(xiàn)今的啟都是如何的水深火熱,你心里不清楚么?你不攔著也就罷了,還不告知于我?她若是出了什么差池,要我如何?” “殿下……” 從應(yīng)下元蘅這樁請求,徐舒就心中一直忐忑,“元大人言之鑿鑿,我瞧著回去也沒什么不對的?!?/br> “可我不要她爭這些!” 這口氣如何也順不下了。 聞澈隨意地披了件衣裳就要出去,徐舒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走到那些輜重糧草跟前,聞澈看著祝陵在點數(shù),忙得不可開交,也沒有喚他上前來問話。這段時日祝陵為了江朔軍的糧草,幾乎是吃不下睡不著,好不易啟都有了消息,簡直就是救命的。 聞澈檢查了其中的米糧。 這數(shù)萬石糧食,確如徐舒所言,是新鮮的。當(dāng)今天下缺糧,百姓單單是供給自己都困難,啟都能調(diào)度出這般多余糧著實是不易。 元蘅頂著多大的壓力做下這些事,自是不必言說。 聞澈終于再度開口:“從聞臨口中奪出這點東西,只怕艱難。啟都那邊怎么說的?” 徐舒答:“押運之人只說這些是朝廷撥出軍需,要您好生準(zhǔn)備與赤柘的作戰(zhàn),待戰(zhàn)事平歇,要您交還帥印?!?/br> 聞澈蹙眉:“元蘅的消息呢?” 徐舒道:“來人只說元大人如今官拜內(nèi)閣次輔,備沐皇恩。旁的,就沒聽說了。此人還想親自見您,屬下沒準(zhǔn)許。畢竟不知底細,還是少讓他在您跟前晃悠為好。” 聞澈“嗯”了一聲,不知在想什么,繞著這些輜重踱步。 “屬下知曉您心疼元大人不容易?!?/br> 徐舒跟上他的步子,“可就是因著不容易,她才不愿讓您知道啊,怕的就是您一時沖動,不顧大局。今時無論如何,您都應(yīng)當(dāng)以江朔為重。即便您回了啟都,也是自投羅網(wǎng),聞臨可不會放過您的!只有在此處,您也才有為之一搏的機會啊!” 聞澈煩躁地瞪了他一眼:“念經(jīng)一樣!我何時說要回去了?” “不……不回去啊……” 徐舒這才冷靜下來,放慢腳步。 聞澈沉默地逐一查驗糧草,良久,才拍了拍肩上的雪粒,仰面看著灰蒙蒙的天際。 江朔什么處境?耗了這般久才贏了一回,赤柘隨時再沖回來。天下不保,什么權(quán)爭都沒用。何況聞臨最是忌憚江朔,想來不敢如何針對元蘅。 他闊步往回走,“有我在此處,她才能無恙?!?/br> 傷病還是沒瞞住。 軍中的大夫替他診脈之后,發(fā)覺聞澈雖外表無異,可是內(nèi)傷極重。 大夫捋著胡須追問,才知曉在一次在引赤柘部深入雪山之時,聞澈的馬受傷從而鐵掌滑脫,聞澈整個人摔下馬,后背撞向了巨石。為了不耽擱軍中之事,聞澈并未聲張。 按道理來說,這墜馬尚不至于留下這般重的傷疾,正是多年前在衍州墜過崖留下舊疾,這才導(dǎo)致今時的內(nèi)傷。 舊疾加新傷最是耗人,大夫也沒旁的法子,只能先開了藥方,吩咐人將藥煎了下去。 聞澈蹙眉撐著桌沿起身,聽著帳外的動靜,知曉是祝陵等人在說話。 見他出來,祝陵抱拳:“殿下。” 聞澈問:“這是做什么?” 祝陵答:“啟都來的人要折回了。此番雖是陛下下放糧草,可這押送糧草之人正是元大人的親信。不知殿下可有什么話要他捎回去么?” 捎話么…… 提起元蘅,他已經(jīng)分不出自己是什么情緒了。既恨她這般費心瞞著他,又疼她做事總是不周全自己。 “沒有。” 聽出了他言語中的不高興,祝陵走了過來,放低了聲音:“殿下真的沒有話要傳么?若要啟都再來人,可就不知是何年月了?!?/br> 聞澈輕笑地看他:“祝陵,你也糊涂了?他說是元蘅的親信,你就信么?聞臨派人來江朔,可是摸清我底細的好時候,怎么會讓元蘅的人跟著呢?若是元蘅派人來此,又怎會……連封信都沒有呢……” 分別許久了。 他快要忘記上回抱著她是什么感受了。 本想著元蘅是在衍州,只要他擠出空隙來,總能是見上一面的。誰知元蘅竟是早就做好了訣別的打算,怪不得那幾日她看著郁郁寡歡。 可嘆那時他還不明白。 不明白元蘅早已做好了再不見他的打算。 好狠的心。 若是她遣人來,總歸是要哄他的罷。 她總是不會哄人,說句軟話吝嗇得不行。 可就是這樣半點溫婉也沒有的人,總是在某些時刻,戳得他心軟。 聞澈搓了把凍僵的手,一改不高興的神色,沖祝陵笑了聲:“什么話都不必此人來傳。但你要裝裝樣子,在此人跟前裝作江朔軍從無困境的模樣,并且多關(guān)心幾句元蘅的近況。此外,我的傷病,千萬不要提?!?/br> 祝陵沒聽懂。 聞澈解釋道:“讓聞臨知道我不可能棄元蘅于不顧,她在啟都的日子或許就會順?biāo)煲恍??!?/br> 是夜,軍中之人燃了篝火,三五成群地圍著分食烤羊。 入冬之后,凌州的軍糧運過來一回,之后便再尋不出能供給軍隊的糧食。畢竟凌州百姓也是要活命的。 江朔地界苦,將士們已經(jīng)數(shù)月沒吃過什么正經(jīng)的東西了,現(xiàn)今能打個葷腥著實是不易,于是便熱熱鬧鬧地偎在一處。 徐舒吃不下去,總是還惦記著聞澈的傷。可聞澈自打天色未暗時說了句困倦了,不許人打擾,便再沒聲息傳出來。 跟著聞澈做事這么多年,他對自家殿下的性子再了解不過了。平素逗樂時什么話都說得出口,可真當(dāng)有了什么要緊事時,他是一聲都不吭的。 這一覺睡得不踏實。 帳子外的吵嚷聲以及木柴燃燒時的畢剝作響都漸漸地遠了,將他的意識都從此處剝離。 渺遠的記憶,再度回來。 他夢到了燕云山。 時值盛夏,燕云山被蔥蘢的樹木遮蓋,日光的斜影只能透過樹葉縫隙灑落,將塵灰映亮,仿若飛舞的碎星。他仿佛還嗅得到雨后馥郁的青草香,以及潮濕的泥土散發(fā)出的淺薄的腥味。 前面行走之人背影健碩,布鞋踩進泥濘里,沾了一層草籽。 聞澈覺得眼熟,想要跟上去瞧個清楚。 那人停了下來轉(zhuǎn)身看著聞澈:“容與公子,前面就到了。” 是曲青竹。 聞澈全然想起來了。 曲青竹的手還帶著傷,裹著厚實的繃帶。夏日悶熱,繃帶的邊緣處可見汗?jié)n。 他一邊走一邊與容與說話:“聽聞容與公子今日要遠行做事,將您半途攔回來著實是冒昧。只是姑娘有事要與你說,在府中不方便,便在山頂那株老樹下候著您呢。” 聞澈聽到夢中的自己說:“曲副使的話,在下自然是信的?!?/br> 燕云軍中有人對他不滿,是曲青竹為他攔了致命一擊,從而才落下了手傷的。那時的他對曲青竹沒有半點防備。 可是今時聞澈卻隱約覺出點不對勁來。 他要離開衍州,是元蘅親自送行的。為何元蘅又要人將他攔回來,約在燕云山說話? 曲青竹還在說話:“我在燕云軍中許多年了,可是元將軍總是對我有頗多防備。其實我都清楚,只不過因為我曾是柳全將軍的舊部。我沒能跟著柳全將軍去瑯州,留在了燕云軍中??杀蝗朔纻涞淖涛墩媸遣缓檬堋!?/br> 他停下腳步,背后就是懸崖,有燕雀掠過層云,俯沖而下。 “容與公子,我本就處境艱難,你還要查我的部下……你就這般看不慣我么?當(dāng)日是我救了你的性命,你就這般恩將仇報?” 夢中的聞澈怔了一怔。 他解釋:“并非是針對曲副使。此番整頓是所有人都一視同仁。曲副使的恩情,在下沒齒難忘?!?/br> “怎配讓二皇子殿下難忘?” 曲青竹笑得淺淡。 聞澈徹底僵住。 他終于緩緩明白過來,自己的身份已然被曲青竹識破。 此番是個圈套,根本不是元蘅在此等他。 曲青竹道:“你隱姓埋名往衍州來,是沖著吞掉元氏罷?元成暉依靠于陸家人,你和梁晉誰都坐不住了。你利用姑娘的情意謀私利,她可知道?” “我不是……” 夢中的聞澈開始往后退。 他退一步,曲青竹朝前走一步。 直到兩人的位置反了過來,聞澈被逼至崖邊,曲青竹才道:“是不是如此,你心里最清楚。你接近元蘅,插手燕云軍事務(wù),真的是出于好心么?你分明與元氏有著宿仇。你這般心思縝密,卻不想百密一疏,被我查明了身份。我受柳全將軍的賞識,這輩子都會效忠于他,我不會眼睜睜看著你毀掉我苦心經(jīng)營的一切?!?/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