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麻生一郎說話，梅仁杏都極其認(rèn)真地側(cè)耳聆聽。

    聽完這一句，梅仁杏不由抬眸，認(rèn)真凝注麻生一郎的眼睛，“令郎的名，是哪幾個字？”說著更是殷勤遞上自來水筆和紙箋。

    麻生一郎有些不耐煩，卻也瞧不出梅仁杏有旁的意思，這便傲慢地撇了撇嘴，俯身唰唰寫下“麻生大地”四個字寫下。

    梅仁杏驚喜地捧起紙箋來，仔細(xì)上一眼下一眼地看，半晌放下，滿臉的恭維，“哎喲麻生校長，您的書道厲害；令郎的名字，麻生大地，哎喲，嘖嘖，更厲害！”

    麻生一郎不知所謂，兀自傲慢地挺了挺胸膛，將這稱贊全盤接受。

    門外，卻將扮作馬弁的云扶樂得已經(jīng)快直不起腰來。

    她是跟著張小山一起來的，身上也穿了一套張小山的衣裳，冷不丁看過去，就是兩個跑腿兒的小弁兵。

    ——教育局上下沒人愿意當(dāng)這個接洽專員，都知道東洋人傲慢，到時候難免被指著鼻子挨罵；如果實在躲不過，差事落在頭上，也肯定要將辦公室門緊緊關(guān)嚴(yán)，不叫自己狼狽的時刻被旁人看見的。

    可是梅仁杏不同。

    人家不光笑意滿面，人家還將辦公室門大敞四開。辦公室和走廊一起形成了音場效應(yīng)，辦公室里說的每個字，走廊上的人都能聽得清楚。

    見云扶笑得這么高興，張小山有點著急。他念書少，從小就當(dāng)妙手空空兒了，他沒聽懂云扶這是樂什么呢。

    “沈小四兒，你別光自己樂啊，你趕緊告訴我，你樂什么哪？”

    既然扮成馬弁，跟在張小山后頭。那就不能是“沈公子”，只能是“沈小四”。

    云扶指指里頭，“他說‘書道’，不說書法。東洋書道是從咱們中國書法學(xué)過去的，他要嘲諷那老鬼子，這便故意強(qiáng)調(diào)他罵的是東洋書道，卻不是咱們中國書法。”

    張小山懵懂地點頭，“哦，就這一個樂子呀？”

    張小山覺著，就這么一個點，好像不值當(dāng)沈公子樂成這樣啊。

    云扶忍俊不禁，“你好歹也認(rèn)幾個字兒吧？別的不認(rèn)識，‘大地’兩個字總該認(rèn)得吧？”

    張小山篤定地點頭，“認(rèn)得！”

    云扶便不多說了，捂著肚子，借著帽遮的遮擋，低頭使勁地笑。

    張小山想了半天，也恍然大悟，“哎呀我知道了！他被那么多人壓在地上——可不就是親近大地唄！”

    云扶樂得直不起腰，怕露餡兒，趕緊說，“你在這盯著，我去趟茅房，很快回來。”

    云扶沿著長長走廊往外走，還能清晰地聽見梅仁杏在辦公室里對麻生一郎說，“……我們查了傷害令郎的首犯。就是這些人啊，相片里所有人都是首犯，不分輕重?！?/br>
    “因為，當(dāng)時是這所有人都壓上去了?！?/br>
    云扶走出大門，揚臉朝向陽光。深吸一口氣，揚眉輕輕勾起唇角。

    十分鐘后，麻生一郎氣急敗壞地離去，梅仁杏殷勤地親自送到樓門口，甚至躬身幫麻生一郎打開車門。

    車子走遠(yuǎn)，梅仁杏才緩緩地、傲然地站直。

    一張斯文的臉上，漾起高貴的驕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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