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jié)
“卻沒有想到,六弟竟然這般倒霉,被卷入了謀逆的事情之中。這樣的罪名,誰又敢輕易求情呢!”一直沉默不語的魏王這個時候上前了兩步,替蘇元哲把話給說完,轉(zhuǎn)而看向皇上,撩袍子跪下道:“父皇,兒臣在旁聽六弟申辯至今,斗膽為六弟求情,還請父皇不要偏信了一面之詞,徹查北疆之事,還六弟一個清白!” 皇上身邊最為信重的影衛(wèi)又能夠如何,這明顯就是老六布下的一個局了,若是再跟對面齊王一樣咬牙堅持下去,只怕等“真相大白”,寧王洗刷冤屈的時候,也就是他遠離朝局中心的時候了。 魏王素來最為擅長的就是能屈能伸,見勢不妙絕對不會強硬堅持。該低頭時就低頭,該變換態(tài)度的時候也是沒有半分的遲疑。當(dāng)初跟齊王對上是如此,如今面對寧王,也是如此。 相對于徐澤茂和蘇元哲的求情,魏王的話卻更讓皇上驚訝。他如今雖然歲數(shù)大了,卻還沒有到老眼昏花的時候。不過是這些朝臣入殿之前,魏王還對寧王句句逼問呢,怎么就這么一會兒的功夫,就態(tài)度大變,竟然開口為寧王求情了? 他略微看了看求情的兩人,又看了看上書的鐵牟和耿豫中兩人,最后目光又落在了秦王和晉王身上,除開隋墨不提,這六個人中只怕耿豫中也有想要給寧王求情的意思,不過是看到了形勢與他所想的不同,這才見風(fēng)使舵把準備好的奏折給拿了出來。 具體來說,也就是說耿豫中入宮十有**是打探情況的。若寧王罪名不重就求情,也好在寧王跟前落個人情。若是寧王罪名嚴重,如像現(xiàn)在這般是意圖謀逆,這人就裝作是什么都不知道。不過那早就準備好的奏折卻是暴露了耿豫中的心思,那上面可是為寧王歌功頌德了一番,怕也是想讓他看在寧王曾經(jīng)的功勞之上寬容一二。 至于鐵牟,皇上玩味了下,想起他遞的折子,還有昨夜才抓獲的人,確信這人縱然是對寧王親近,挑了這個時候匆匆入宮給寧王與助力,卻也不會是特意安排了這么一個半夜意圖翻越城墻的人。只看當(dāng)時齊王的表現(xiàn),就當(dāng)肯定,齊王定然是有這般安排的! 至于他的兩個兒子,秦王不可能會是為了兄弟之情就這般早早準備好了奏章就匆匆入宮的人。他跟寧王也沒有這么身后的兄弟情,至于晉王,這兩年來,倒是真跟寧王走的比較近,不過他所上書參奏的人卻也是有真憑實據(jù)的。 兄弟情義,倒是也可以解釋。 只是,晉王與魏王一母同胞,寧王回京卻不過兩年多……由此可見,魏王這個當(dāng)兄長的,只怕沒有多少愛護幼弟之心。若是連一母同胞的兄弟都不能愛護,那未來他登基了,他余下那些兒子又當(dāng)如何自處? 更何況,這還是個見勢不妙就轉(zhuǎn)了風(fēng)向的滑頭!齊王想方設(shè)法污蔑老六雖然可惡,可是魏王先是落井下石,后又見勢不妙給寧王求情,看似說的十分公平,然而這些朝臣的心思都瞞不過他,又何況是魏王那點小心思呢?! 不堪重任! 魏王絕對不會想到,他認為齊王太過于浮躁,不懂得審時度勢,覺得他不堪重任。而他太過于“審時度勢”的行徑,也讓皇上給他了一個不堪重任的評價。 皇上神色復(fù)雜,看著一旁事不關(guān)己,神色冷漠的秦王,又看了看跪在當(dāng)眾面色平靜如水一般的寧王。 他最優(yōu)秀的兩個兒子…… 秦王雖然不算徹底毀了,卻是再無緣皇位。而寧王……這私倉屯糧和私造兵器究竟是真是假,他真的要偏信影衛(wèi)嗎?若是……萬一影衛(wèi)忽略了一些細節(jié)呢? 他已經(jīng)因為一時的偏信毀了秦王了,若是再毀了寧王,這萬里江山……難不成真托付到魏王或者齊王的手中嗎?若是到了那個時候,這兩個人會把這江山糟蹋成什么樣子? 若是敵國強橫,魏王說不得要做俯首稱臣的帝王。而齊王,不肯聽人勸解,只怕橫沖直撞下去,不成亡國之君,也要把這大好河山給毀了大半。 他怎么能把江山托付這兩人呢? 皇上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寧王的身上,許久才緩緩開口道:“宸鉞,你怎么說?” 在場所有人都是心思透亮之輩,這稱呼的變化自然都是注意到了。晉王偷偷松了一口氣,低頭眼角余光注意著寧王,秦王目不斜視,只袖子下的手略微緊了下,魏王松了一口氣,說不上來是覺得自己賭對了喜悅,還是沒有一舉拿下寧王而失落。他的心中百味陳雜,然而怎么也比不是齊王。 齊王眼見半年都的苦心布局即將毀于一旦,如何能夠放棄?! “父皇!”他上前一步,再次勸阻,“此事寧王乃是嫌犯,縱然對于影衛(wèi)和戶部、刑部調(diào)查有所疑慮,也當(dāng)關(guān)押嫌犯,另行調(diào)查才是……” “該如何做,需要你來提醒朕嗎?”皇上瞥了齊王一眼,只這一眼就讓齊王遍體生寒。也許他不如魏王那般會看清楚形勢,看人臉色,然而皇上卻是他最為熟悉的那個人,他如何不知道那一眼之中包含了皇上的多少不滿? 他被看穿了嗎? 齊王語頓,再說不出一句話來。而這個時候?qū)幫醪啪従忛_口,“父皇,四哥說的很對,兒臣如今是嫌犯,除了自我辯解之外,也當(dāng)押解起來,等候再次調(diào)查結(jié)果才是?!彼f著叩首,“兒臣知道父皇對兒臣的疼愛、信重,只兒臣也不愿讓父皇為難,此情此景,還請父皇不要因為兒臣而做出為難之舉,不然就是兒臣的不孝了。” 皇上聞言卻是意外不已,看著寧王許久,才緩緩舒了一口氣。這才是識大體、有孝心…… “既然如此,那就……”他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有忍心把寧王關(guān)押牢中?!坝拈]府中,不許出入!”他心中究竟是對寧王有疑慮的,生怕他是做戲,因此目光一轉(zhuǎn),“至于前去北疆調(diào)查之人……” 刑部和戶部的尚書皆被參奏,與這件事情上說不得早已經(jīng)站在了齊王那邊,自然是不能用的。影衛(wèi)被欺瞞,只知所以然不知其所以然,再次去北疆只怕還是會被表現(xiàn)所迷惑。影衛(wèi)畢竟不擅長追根究底的查案,一時被欺瞞也是有的。 皇上沉吟許久,在場所有人都安靜等待著。 “傳北鎮(zhèn)撫司陳知紀!” 北鎮(zhèn)撫司陳知紀,一個讓人聞風(fēng)喪當(dāng)?shù)拿帧T谒种斜粡夭榈墓賳T不計其數(shù),在位北鎮(zhèn)撫司十二年間。拉下大小官員不下三百位,每一個都是確鑿無疑的罪證。而同時,死在他手中的囚犯也不計其數(shù),據(jù)說北鎮(zhèn)撫司里面,還關(guān)押著不少因為受不了刑法而瘋了的囚犯。 皇上派了這么一位煞星去查寧王的事情,可見對此事的慎重。也可以看得出來,縱然態(tài)度緩和了些,該有的懷疑也不曾抹去。 齊王這才升出了一絲希望,卻是再也不敢多言。反觀魏王,卻是明白了寧王的意思。 這一場好戲,寧王所等待的只怕也就是皇上這句話了。 只要北鎮(zhèn)撫司陳知紀沒有在北疆查出任何不妥的地方,那么日后,再也沒有人能夠利用他遠離京城的在北疆的那六年來攻擊他了。 一次看似兇險的折騰,永絕后患。 值不值? 值! 若是他,只怕也會這般選擇才是! 寧王怎么被押解入宮的,就又怎么被押解出去了。徐澤茂和蘇元哲兩個求情的人也跟著謝恩退了出去,不一會兒隋崛也得了皇上賜婚的恩典,定了婚期,不日就會讓鄭海親自去宣旨。他實實在在的謝恩,笑容滿面的離去。 殿中只剩下秦王、晉王和耿豫中、鐵牟了。至于魏王和齊王兩人,此時卻是有種想走卻不能走的感覺。魏王想看結(jié)果,此次雖然不能把寧王拉下馬,甚至讓他更進一步。然而,齊王卻是差不多要徹底垮了。他若是不注意著,萬一讓齊王也逃脫升天了,豈不是真正白瞎了這段時間所廢的心思? “鐵牟,既然你所參奏之事與寧王有關(guān),就也一并交由陳知紀來處理?!被噬先嗔巳囝~頭,隨意囑咐道:“至于老二,正好兵部這邊要送軍需去北疆,你帶人一同押送。還有……” 他說到這里頓了下,“陳知紀也帶人一同混入軍中隨行?!?/br> “是!”秦王沉聲應(yīng)了,正準備退下卻讓皇上給叫住了,“你且等等,朕還有事情要交代你去辦。”秦王聞言留下,而兵部尚書耿豫中的事情得了解決,此時見皇上要處理家事的樣子也不敢多停留,就拱手退了出去。 最后皇上才看向了晉王,“你參奏刑部尚書聶遠,侍郎周鄭、龐挺、郎中張志和、蔡林、李悅?cè)降纫庵腥藶^職,朕看了折子,倒是罪證十足,如今命你帶人把這幾人關(guān)押在……” 刑部竟然如此混亂不堪,皇上自然是不會把這些人關(guān)押在刑部的。 “關(guān)在大理寺,單獨關(guān)押,一應(yīng)事物都交由你來處理。” “兒臣遵旨?!睍x王領(lǐng)命,就聽到皇上又吩咐,“這幾人正好與寧王的案子有關(guān),陳知紀若要提審,你不可阻攔。至于其他人,卻是沒有朕的手諭不準見他們的?!?/br> 這話,自然是防著有些人串供了。 晉王領(lǐng)命,看了一眼在場的兄長們,就也退了出去。 “你們兩人可還有事?”皇上淡淡問了句,魏王連忙躬身請退,至于齊王,卻是還遲疑了一下。 他……他這一次可是損失嚴重??!不但沒有把寧王給拉下去,這刑部還損失了不少的人手!可是,如今皇上開口了,且看起來沒有全然遷怒到他的身上,也不算對他太過于起疑,他若不退,還等什么時候? 齊王隨著魏王一同退了出去,兄弟兩人到了外面,都緩緩舒了一口氣。然后看向?qū)Ψ?,齊王冷哼了一聲,轉(zhuǎn)身離去,卻是懶得再跟魏王客氣半句。 明明兩個人都視寧王為眼中釘,這般好的時機,魏王竟然臨陣倒戈,若非如此,寧王又如何會這般輕易脫身呢? 連著關(guān)押牢房都沒有,竟然只是幽禁在寧王府! 從始至終,他都沒有察覺到,這一局早已經(jīng)不是他之前布置下的那一局了。這是寧王的局,而他也不過是局中那個最為可笑的跳梁小丑而已。 宮殿之中冰山早已經(jīng)化成了水,鄭海這才得空緩過勁兒來讓人進來換了冰山,正準備換茶水時就聽到皇上說:“還是這茶,再來一壺新的,朕記得老二素來喜歡六安瓜片的。” 秦王神色微微動容,半響才拱手道:“父皇竟然還記得……”只可惜,那之后他就再也沒有喝過六安瓜片了。如今看著鄭海送來上來的茶水,他端起來略微抿了一口,熟悉的味道卻是不同的感受。 皇上看著秦王微微顫抖的臉頰,就連那傷疤似乎都順眼了不少。 他的兒子,他還是知道的。秦王的心性磊落,自然不會有那些烏七八糟的念頭。 “此次去北疆,你親自帶隊,朕信你!”皇上緩緩開口,帶著一股之前所沒有的疲憊,“寧王有此災(zāi)劫,定然不會是空xue來風(fēng)。他在北疆定然有不妥之處,朕雖然派去了陳知紀,然而于軍務(wù)之上你卻是比他更家熟悉,寧王的一些舉措他不懂,你卻是能看出關(guān)鍵之處的緣由的。若是他有偏頗之處,朕就需要你來……” “父皇,兒臣相信陳大人定然是會秉公處理的?!鼻赝醭谅暤溃骸半m然說領(lǐng)兵打仗,難免會有意外情況之下的緊急處理,然而這并不能在時候被當(dāng)做諒解的理由。只要是陳大人查出來的,罪證確鑿,兒臣無論如何也不會為六弟求情的。錯就是錯,若是他被冤枉,身為兄長,我自當(dāng)站出來說話。還請父皇放心。” 這話他說得斬釘截鐵,皇上先是一愣,半響才露出笑容道:“是,你說的對。只是,他如今正是風(fēng)頭浪尖,有很多事情朕都怕一時看不明白,委屈了他。就如同當(dāng)年……” 他看著如今神色冷凝的兒子。 “就如同當(dāng)年委屈了你一般?!?/br> 此話一出,秦王神色一僵,半響才道:“如今,兒臣并不覺得委屈了?!币簿褪钦f,當(dāng)初還是覺得委屈的。只是如今,人成長了,總歸是看明白了許多。 皇上欣慰,雙眼微微潤濕。 他留了秦王一同用膳,一直等到黃昏之時才放人出宮。這般的父子親情,真是很久都沒有了。偏偏如今,只能在對皇位毫無野心的秦王身上才能感覺到了。而秦王的耿直和烈性,雖然偶有讓他不痛快的言語,卻更是讓他放心。 而秦王,一路出宮,卻是沒有急著出城回軍營。 他翻身上馬,看了看那一片金色暮光之中的京城,半響才道:“回王府!” 這么多年過去,他早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年意氣風(fēng)發(fā)的秦王了,只是思及當(dāng)年宮中那一場火災(zāi),他還是忍不住心緒不平。他一直以為是他醉酒打翻了燭臺,燒掉了半個宮殿,害死了當(dāng)年因為生來體弱的大哥…… 大哥因為體弱的緣故,加之是皇上的第一個兒子,很得皇上在意。出事之前,就因為秦王提議賽馬而從馬背上摔落,斷了一條腿。他因此被責(zé)罵,借酒澆愁。誰知道正好聽到下人議論,說是大皇子的腿怕是不能好了,這輩子都離不開拐杖……他心中大驚,不顧酒勁兒跑去跟大哥道歉。 再然后,他的記憶就有些模糊了。依稀記得大哥似乎痛罵了他一頓,男子漢大丈夫有淚不輕彈,更不該酗酒脫逃。之后還好生安撫了他一頓,說是他的腿肯定會好的。 他是怎么出了大哥宮中,又如何會醉倒在不遠的花叢之中的,秦王全然不記得了。 只記得他醒來的時候,大皇子所住的宮殿,已經(jīng)烈火沖天。他跌跌撞撞起身,沖入了宮殿之中想要救出腿上的大哥,然而火勢太猛,他幾次沖到一般都被阻攔了回去。臉上的傷疤也是那個時候留下的。大皇子的宮殿燒毀了大半,火勢才被撲滅,不良于行的大哥最終葬身火海。 逃出生天的內(nèi)侍指正宮殿失火之前他曾經(jīng)與大皇子大聲爭吵,不忿離開時踢翻了屋中的燭臺。他渾渾噩噩,根本就記不清楚那個時候發(fā)生了什么事情,然而卻知道,若非大哥傷了腿,就算是體弱也當(dāng)能夠逃出來才是。 火勢被撲滅,尋進去的時候,大哥焦黑的尸首就匍匐在地,掙扎著要往外爬…… 之后自然是跪在皇上寢宮之外請罪,病重暈厥過去才被搬去了太醫(yī)院,之后留下傷疤,遭到皇上厭棄…… 轉(zhuǎn)眼就這么多年過去了,這些年來秦王的自我厭棄幾乎要把自己給壓垮。眾口鑠金,縱然一開始他有所疑慮,后來也開始隱隱相信是他一時憤恨,酒醉之后踢翻了燭臺,又因為天干物燥,這才燒死了大哥的…… 若非寧王暗示,若非他還是存著那么一絲的希望和不甘,只怕當(dāng)初大哥的死就真的被淹沒在了哪一場大火之中了。 而且,父皇……皇上事后明明查出了真相的!或者說,他明明查出了一半的真相,知道并非是他縱火害死了大哥!可是,他什么都沒有說,事后沒有再責(zé)罰他,就是皇上對他最大的寬恕了。 秦王冷笑了下,一盞六安瓜片,真以為就可以讓他忘記這些年來所受的冤屈嗎?真以為就可以讓他忘記大哥死時的模樣嗎? 第九十九章0424 當(dāng)年大皇子之死,至今都是朝中諱莫如深的話題。當(dāng)年那一場大火究竟是怎么回事,沒有人清楚。秦王背負了多年的罵名,在有些人眼中他就是罪不可恕的元兇。甚至于,被大皇子的母系一族種種刁難,日子過得艱難不已。 而這些,皇上只是看著,從來沒有想過為他說上一句話。 最起碼,他明明知道,不是他謀害的大皇子! 而究竟是謀害的大皇子,如今看來,在皇上心中也不是那么重要。不然這么些年來,他都能夠查出來真相,皇上如何會查不出來呢? 齊王,那個在他被厭棄之后一直維護他的齊王,才是造就這一切的元兇。 他們真以為,時過境遷,他就會把事情全然忘記嗎? 永遠不會!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 撒花~~~~~ 中場休息~~~休息一下~~~ ☆、第99章 幽禁 “王爺回來了!王妃,王爺被送回來了!”綠桃快步闖進了屋內(nèi),頭發(fā)凌亂,臉帶喜色,見明華轉(zhuǎn)頭看過去來,她才又大聲道:“王妃,王爺被送回來了!” 明華這才回過神,猛然站起來,連帶著腿上放的籮筐跌落,好不容易分好的絲線亂成一團。 。しw0。她卻是全然不顧,提著裙擺就快步?jīng)_了出去,出了容嘉居就朝著前院正門的方向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