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太陽漸漸升高,飛馳的馬車在路邊一間破舊的酒肆停下,有噔噔噔的腳步聲傳來,金元寶的大嗓門在車外喊道:“郭小姐,jiejie,下來歇歇腳吧。午膳已經(jīng)備好,鄭老和陳先生在里面等我們呢?!?/br> 話音未落,鄭時熟悉的聲音響起:“五爺,你們總算到了。” 然后是一個令江苒頭皮發(fā)炸的聲音,溫雅舒緩,含笑道:“謝五爺。”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天使們都猜出來者是誰了吧o(n_n)o ☆、第28章 狹路 “鄭老,陳先生……”謝冕向兩人打招呼,后面說了什么,江苒完全不知道了。她只覺眼前發(fā)黑,腦中嗡嗡作響:陳文旭,竟然真的是他!他怎么會和謝冕攪在一起? 她想起在萊陽城中看到陳文旭,是不是那個時候,陳文旭趁謝冕落難,趁機結識了他? 陳文旭一向是那種善于抓住一切機會的人。 可她現(xiàn)在該怎么辦?陳文旭不可能認不出她。她是冒牌郭六小姐的秘密一旦泄露……她幾乎不敢去想那后果。 金豆豆蹦蹦跳跳地過來要扶她下車。 不下去是不可能的。她咬了咬唇,眼角瞥到一旁的帷帽,拿過來戴在頭上。 金豆豆一怔,隨即不無羨慕地說:“六小姐果然是出身大家,是我疏忽了?!?/br> 這小姑娘以為自己是為了男女大防戴的帷帽?江苒苦笑,隨即挺直脊背,緩緩下了車。 鄭時和陳文旭聽到動靜都看過來。 鄭時一怔:“郭六小姐?” 鄭時身旁,青年長身鶴立,桃花眼淺淺蘊笑,對她行了一禮。 她冷冷淡淡,沒有理會他們,身子卻微微有些僵直。 她沒有聽錯,果然是陳文旭。 陳文旭目光落在她身上,露出令她心驚rou跳的疑惑神情。 她勉力控制住自己下意識加速的心跳,正眼也不看幾人一眼,徑直往酒肆內(nèi)而去。陳文旭的目光卻如影如隨,令她幾有無所遁形之感。 他難道認出自己了?不可能,在盧陵驛的時候,他不還是認不出嗎? 江苒腳步不停,走入謝冕手下拉起的帷帳中。 酒肆外,鄭時清咳一聲,陳文旭回過神來,赧然笑了笑:“我和郭六小姐在盧陵驛曾有一面之緣,沒想到在這里又見面了。” 他容貌俊秀,這樣靦腆一笑,倒更有溫文爾雅、謙謙君子之姿。 鄭時頓時釋然,心中也覺得疑惑,郭六小姐不是在齊郡王府嗎,怎么會和謝冕在一起? “說來話長?!敝x冕道,“我們進去再說吧?!?/br> * 重重帷帳隔絕了男女。這邊江苒獨自一桌,金豆豆站在一旁手腳麻利地幫著傳菜、服侍。謝冕幾人在另一邊分賓主坐下。 謝冕也不賣關子,直接說了前因后果。 “說來也是巧,”謝冕道,“我們本是在李家集打尖,結果聽到有人議論說剛剛騎馬過去的小郎君看著像是小娘子,長得十分標致。我就起了好奇心,打聽了他們打尖的客棧,偷偷過去看了一眼。 “這一看我就樂了,這不是郭六嗎,怎么從齊郡王府跑出來了?也不知為什么只帶了兩個下人,還打扮做那個鬼樣子。 “我沒看見廖懷孝,也不知他們搞什么鬼,想著她帶的人少,正是天賜其便,索性把人抓到手上問問他們究竟搞什么鬼。 “跟著她的兩人都是練家子,我怕鬧出動靜,正巧手上還有上回配的**香在,趁著她其中一個手下出門,就往她屋子吹了些,叫豆豆偷偷把人背出來了。” “您膽子也太大了!”鄭時目瞪口呆,“再不受重視,她也是郭家小姐,您把人擄了,就不怕?lián)p了她的名聲,惹出亂子來?” 謝冕撇嘴,滿不在乎地說:“怕什么,大不了到時找個人娶她就是?,F(xiàn)在要緊的是知道廖懷孝究竟是不是打著她的幌子,為十一皇子辦事。” 鄭時問:“五爺問出來了?” 說到這個,謝冕就氣悶了:“她一個啞巴,還不會寫字,我能問出什么?早知道還不如抓了她的手下問問呢。” 鄭時目光閃了閃:“她那兩個手下,五爺沒派人盯著?” “自然有盯著,”謝冕更郁悶了,“那兩人通知了郭家的暗線,郭家的人不敢聲張,正悄悄地滿世界找人呢,不過派出的人手并沒有很多。” “這倒是奇怪,難道是怕人多露了風聲,六小姐名聲受損?”鄭時沉吟著,轉頭問陳文旭,“東陽你怎么看?” 東陽是陳文旭的字。謝冕能從萊陽知府俞世醒那個棒槌手上脫身,他自己能從齊郡王府順利逃脫,全仰仗這個青年籌謀,因此對方年紀雖輕,他對他的意見卻是極為重視的。 陳文旭聞言,略一沉吟:“許是有人特意囑咐過他們。又或者他們根本就是有意讓郭六小姐吸引注意力?!?/br> 鄭時臉色一變:“難道是聲東擊西之策?”用郭六小姐擾亂他們視線,實則真正的重要人物走了另一路? 郭六小姐是啞巴,在郭家素來不受重視,關鍵時刻被拋棄也是可能的。 謝冕臉色一變,猛地一拍桌子:“可惡,廖懷孝那一路必有鬼。我捉了郭六,多半打草驚蛇了。” 鄭時苦笑:“五爺,你實在太沖動了。那你現(xiàn)在打算拿六小姐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謝冕冷笑,“自然是大張旗鼓地把她送回郭家。想算計小爺?小爺叫她郭家有苦說不出?!彼也皇遣辉诤鯛奚粋€啞巴女兒嗎,他倒要看看,他把人送回去了,郭家還要不要臉面? 鄭時愕然:“五爺難道真要娶她?”郭六雖然是魏國公府嫡出,但畢竟身有殘疾,像謝冕這樣出身的人根本不會考慮娶她。 然而,她出游卻由謝冕一個外男送回去,謝冕若不娶她,她這名聲也就毀了。 “娶她?跟個木頭人似的,她也配?”謝冕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臉色有些發(fā)青,環(huán)顧一圈,忽然順手一指,“就讓東陽送她回去?!?/br> 也就是說,他打算安排陳文旭娶郭六。陳文旭不過是個秀才,且家無恒產(chǎn),正常情況下,怎么也不可能娶到國公府的小姐,哪怕是個有缺陷的小姐。 這一招保準叫魏國公府的人如鯁在喉,噎得他們不上不下,但為了國公府的名聲,卻不得不捏著鼻子認了。 謝冕越想越妙,笑吟吟地問陳文旭:“東陽,我這郭家表妹雖然口不能言,卻委實生得端莊秀雅,惹人憐愛,東陽可愿助我一臂之力,娶她為妻?” 陳文旭笑容溫和,沒有答應也沒拒絕,只是道:“不知五爺可否安排我與六小姐見一面?” 謝冕道:“這是自然。東陽見了便知道,我這表妹實乃一等一的大家閨秀,風儀出眾?!?/br> * 江苒食不知味地用著午膳,隱隱能聽到另一邊傳來的說話聲,卻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 陳文旭不知道有沒有認出她,可她對他的戒備深入骨髓,一點兒也不敢心存僥幸。不管他會不會和他們一路走,她得想個法子避免和他照面。 帷帳外忽然有腳步聲傳來。江苒心頭一跳,就要去抓放在一邊的帷帽。謝冕的聲音懶洋洋地傳來:“這勞什子表妹還是不需戴了,戴了我也會幫你取下的?!?/br> 帷帳掀開,一前一后走進兩人。當先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面如傅粉,鳳眼斜挑,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后面一個……江苒瞳孔微縮,只覺一股熱血直沖腦門。 青年風姿皎皎,面如冠玉,眼飛桃花,唇角掛著溫和的笑容,好一派君子溫文的模樣。 江苒站起身來,縱心中驚濤駭浪,面上一絲不露。素來溫潤如水的明眸卻仿佛淬了冰般,冷冷看向兩位不速之客。 這兩人,擅闖女子內(nèi)幃,不過欺她乃階下囚耳。 “小表妹,這位是陳文旭陳東陽,我的好友?!敝x冕笑瞇瞇地向她介紹。 所以呢?她面無表情,看也不看陳文旭一眼,只是冷冷地盯著謝冕。 謝冕被她看得有些心虛,尷尬地輕咳一聲:“東陽有事找你?!彪S即伸手對金豆豆招了招,“豆豆,出來一下,我有話吩咐。” 金豆豆敏銳地察覺氣氛有異,目光狐疑地在謝冕和陳文旭臉上左右游移,面露難色:“可是這里就剩六小姐和陳公子兩人了?!惫履泄雅淮蠛线m吧。 謝冕臉色微黑。他也知自己這事做的不地道,不敢去看江苒的表情,佯怒道:“讓你來你就來,哪這么多廢話?!?/br> 金豆豆根本不怕他,噘起嘴來,指著陳文旭:“那你讓他也出去。” 謝冕的臉色更黑了,這是他的丫鬟嗎?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郭六帶來的呢。 陳文旭微微笑了起來,對金豆豆拱拱手,溫言道:“小姑娘不用擔心,我只是有幾句話要告訴郭六小姐,一會兒就好?!?/br> 他氣質(zhì)文雅,笑容溫和,聲音如春風拂過,自有一股叫人信服的力量。金豆豆聽著他溫柔的聲音,不由臉一紅,問道:“當真?” 陳文旭微笑,一派謙謙君子之風:“小姑娘盡管放心?!?/br> 金豆豆的臉更紅了,竟然不再堅持,對江苒說了一句:“姑娘,我就在外面?!鼻バ辛艘欢Y,退了出去。 謝冕目瞪口呆,忍不住對陳文旭擠了擠眼:“行啊你,這個小炮仗我的話都不聽,居然被你三言兩語就說動了?!?/br> 陳文旭只是溫文而笑。 謝冕嘖嘖贊嘆著退了出去。 帷帳內(nèi)一時只剩兩人相對。 ☆、第29章 番外 入夢 陽春三月,風暖日融,京城的坊市上熙熙攘攘,人流如織,一派繁華盛世景象。 衛(wèi)襄站在街中心,望著熟悉又陌生的一切,有些疑惑。 他不過離開京城半個月不到,坊市倒又換了一副新面目。 東頭的茶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裝飾一新的酒樓;茶樓邊原本是個筆墨鋪子,現(xiàn)在也變成了玉器鋪子;而他站的位置對面,門庭若市的胭脂鋪子在他離京前應該還是個繡坊。 更別提離京前新鋪不久的石板路已經(jīng)有不少被壓得碎裂,顯出了陳舊之氣。 最奇怪的是,他明明獨自一人站在這里,沒有遮掩面目,若換了平時,早有一堆大姑娘小媳婦尖叫著拋花拋果,現(xiàn)在卻仿佛沒有一個人看到他。 衛(wèi)襄本能地察覺不對,他眉頭微皺,正要設法試探,目光忽然凝住。 胭脂鋪前,一輛青蓋華輪八寶車緩緩停下,一個清秀的小丫鬟先跳下來,擺好踏腳凳。 車簾半掀,從里面探出一只白皙如玉、溫軟秀美的手來,修剪圓潤的指甲染著淡粉色的鳳仙花汁,凝脂般的皓腕上戴著瑩白剔透的羊脂玉鐲子,卻連鐲子都比不上她肌膚的雪白瑩潤。 小丫鬟小心翼翼地扶住那手,車中人身姿裊裊,步下車來。 衛(wèi)襄的瞳孔驟然一縮,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車上下來的女子約莫雙十年華,梳著婦人發(fā)式,纖細的眉,水潤的眸,瑤鼻瓊口,膚色如玉,那般熟悉。 他不可能錯認,那微蹙的眉間淡淡的輕愁,那明亮的眸中冷淡的神情,和初相識時的苒苒一模一樣。 可她怎么會長大了,還嫁作了人婦? 心底不知名的某處開始隱隱作痛,還夾雜著莫名的怒火,他從沒想過江苒會嫁作他人婦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