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苒苒?”他情不自禁追上前去,想要抓住她,手卻直接從對方身上穿過,連一片衣角都沒有撈到。 衛(wèi)襄心里一驚,這是怎么回事? 他試著碰觸周圍,果然毫無例外,一切物體他都輕易地穿透過去,似乎他根本就不存在于這個世間。 難怪周圍的人都看不見他。 長大的江苒同樣毫無所覺,帶著小丫鬟就要進入胭脂鋪子。衛(wèi)襄顧不得自己身上發(fā)生的異事,正要追去,大街上忽然響起馬隊的聲音。 整齊劃一又聲勢駭人。 江苒回頭看去,臉色微變,謹慎地退了一步。 衛(wèi)襄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頓時怔住。馬隊約有十幾人,當先一騎上,青年姿容絕世,頭戴玉冠,身穿蟒服,神情冷厲,目光掃過處,便有一股血腥肅殺之氣蔓延開來。 一個長大版的衛(wèi)襄? 如果衛(wèi)襄在那里,自己又是誰? 坊市中人見到馬隊紛紛變色,有的慌慌張張地躲入屋中,有的如江苒般站在原地,屏息靜氣不敢妄動,仿佛被一只無情的手抹去了全部鼎沸的人聲。 青年版衛(wèi)襄勒馬止步,冰冷的目光看向胭脂鋪的方向,忽然調(diào)轉(zhuǎn)馬頭,一步步向這個方向而來,抬頭看了胭脂鋪旁邊書鋪的招牌一眼,冷冰冰地吐出一個字:“搜!” 他身后穿著大紅飛魚服的眾騎士齊刷刷下馬,如狼似虎地涌進小小的書鋪,里面頓時一片混亂。 江苒臉色發(fā)白,卻不敢動作,怕引起對方注意。 不一會兒,幾個人押著一個二十余歲的儒生走了出來。 儒生滿臉憤恨,拼命掙扎著不肯下跪,卻被一個虎背熊腰的漢子照著膝彎狠狠一踢,頓時支持不住,撲通跪地。 馬蹄聲得得,停留在儒生面前,青年衛(wèi)襄居高臨下看向?qū)Ψ?,淡漠開口問:“你可知罪?” “我呸!”被壓在地上的儒生憤恨地吐了口口水,厲聲道,“我有什么罪?你不過是陷害忠良!” “忠良?”青年衛(wèi)襄緩緩重復這兩個字,仿佛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嗤笑出聲,“什么時候忠良兩字這般不值錢了?” “你……”儒生臉色憋得通紅,破口大罵道,“你這個逼嫂殺侄,大逆不道的東西,有何資格嘲笑于我?我只恨不能生啖你rou,渴飲你血,只要我還活著一日,就要把你的罪狀宣諸天下,讓天下人都知道你是個什么東西!” “大膽!”押著他的龍驤衛(wèi)聞言臉色大變,用力一摁,把儒生的臉直摁到泥地里,儒生驟然放聲大哭:“我朝不幸啊,讓這樣一個心狠手辣,目無朝綱的東西在朝上指手畫腳,糟蹋我大好河山?!?/br> 押著他的龍驤衛(wèi)簡直連腿都軟了,忙不迭地要塞他的嘴。青年衛(wèi)襄的唇邊卻忽然泛起一絲冷笑。 不好,衛(wèi)襄心頭一驚,下意識地要去遮擋江苒的眼睛,然而卻注定落空。 雪亮的劍光如白虹劃過,青年衛(wèi)襄面無表情,手起劍落,鮮血自儒生頸部大量噴涌而出,儒生連叫也沒叫一聲,就咽氣了。 江苒張開嘴巴,“啊”了一下,卻沒有發(fā)出聲音來,她一把揪住旁邊小丫鬟的手,臉色蒼白,搖搖欲墜。小丫鬟卻比她更害怕,幾乎抖作了一團。 青年衛(wèi)襄目光幽深地看著地上死不瞑目的尸體,冷冷下令:“暴尸三日,不得入殮?!彼涞哪抗饩従彃哌^四周,觸及之人,無不紛紛低下頭去。 他驀地一抖韁繩,馬兒長嘶一聲,邁開四蹄,身后龍驤衛(wèi)紛紛跟上,只留下街頭血腥可怖的尸體。 江苒這才呼出一口氣,失力地斜倚上墻。 衛(wèi)襄望著她受驚虛弱的模樣,心頭一痛,卻沒有辦法給她任何的安慰。 “太太,”小丫鬟驚魂未定,帶著哭腔問道,“我們還去買胭脂嗎?” 江苒咬了咬唇,淡淡道:“回去吧?!币廊皇悄菢忧謇淙岷偷穆曇簦瑓s脫去了曾經(jīng)的些微稚氣,添了幾許疲憊。 青蓋華輪八寶車緩緩啟動,衛(wèi)襄情不自禁地跟在車后。 行不多遠,前面忽然匆匆跑來一人,穿著五品的官服,風姿出眾,眼若桃花,赫然是那陳安。 此時陳安俊雅的面目染著焦急,見到車子,松了一口氣,扶著車窗關(guān)切地問道:“娘子,聽說坊市出了事,你可有受到驚嚇?” 娘子?衛(wèi)襄腦中“嗡”的一聲,熱血上涌,苒苒竟然嫁給了這個卑鄙無恥的陳安? 車中,江苒神色冷淡,淡淡道:“我沒事?!?/br> 陳安望著她欲言又止。 江苒道:“現(xiàn)在還是大人上衙的時間,大人無需掛心妾身,耽擱了公事。” 陳安眼中閃過一片陰霾,忽然掀開車簾跨上車去。 “大人!”小丫鬟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攔在他面前。 “讓開!”陳安冷冷道。 小丫鬟臉色發(fā)白,求救地看了江苒一眼。 “滾!”陳安忽然暴怒。 小丫鬟駭了一跳,見江苒對她點了點頭,這才含淚跳下車去。 陳安陰沉著臉一步步靠近江苒,猛地伸出手摁住江苒,把她壓在了身下。 江苒臉色雪白,單薄的身子微微發(fā)顫,扭過頭去,冷冷開口道:“大人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陳安冷笑,“苒苒,你別忘了,你是我的妻子。”一把掐住江苒的下巴,驀地低下頭去。 “你……”江苒一聲驚呼發(fā)出一半,就被強行堵住,只發(fā)出含糊不清的“嗚嗚”之聲。 車廂外,衛(wèi)襄目眥欲裂,猛地撲過去想要拉開陳安,卻只能無奈地看著自己穿過了交疊著的兩人。 “苒苒!”他絕望地大叫一聲,忽然驚醒過來。 夜已深,冷月凄凄,營地上靜寂無聲,衛(wèi)襄怔怔地坐在原地,夢中情景歷歷在目。 夢竟能如此真實嗎? 還是,這個夢預示著未來? 不,怎么可能,未來的他怎么會忘了苒苒,相見不相識?苒苒又怎么能嫁給那個偽君子? 他顫著手摸向心口,心痛的感覺還未散去,他悶得幾乎透不過氣來。 不可以,苒苒絕不能嫁給那個人!誰都不可以! 苒苒……只能是他的。 ☆、第30章 ..... 認出 破舊的酒肆, 簡陋的桌椅, 重重錦帳圍起, 隔出相對安靜獨立的天地。 天地中,那人的存在感無比強烈。 遠處的喧囂仿佛已盡退,她只能聽到耳畔嗡嗡的轟鳴聲與擂鼓般的心跳聲。 陳文旭的目光落在江苒身上, 桃花眼中笑意溫柔。 他一步步向她走近,目光貪婪, 姿態(tài)宛若狩獵, 嘆息般地輕輕道:“苒苒, 我終于找到你了?!?/br> 他還是那般模樣! 江苒的心恨得幾乎滴血,視線模糊了一瞬復又清晰。她抿緊嘴,熟悉的生理反應不可抑制地出現(xiàn)。 渾身僵直,冷汗直冒,一股股翻騰感自胃部冒出,望著他的一對水潤明眸卻仿佛有火焰在燃燒。 她深吸一口氣, 抑制住內(nèi)心幾欲沸騰的恨意, 戒備地向后退了一步, 忍不住想出聲喝止他。她連和他在同一處呼吸空氣都覺得要窒息! 可謝冕和金豆豆就在外面, 一開口就會露陷。 她手指捏緊,自嘲地笑了笑, 現(xiàn)在不已經(jīng)露餡了嗎?是她對不起衛(wèi)襄,才離開他半天不到,就把把柄送到了人家手中。 心一橫,她正要不管不顧地開口。 “噓!”陳文旭緩靠近她, 食指豎起,低低道,“苒苒還是莫要開口為好,否則,若讓人知道你這個郭六小姐是假冒的,該如何是好?” 事到如今,他自然想明白江苒當初在盧陵驛是怎么逃脫的了。 陳文旭在打什么主意? 江苒微微一怔,警惕自心頭升起,狐疑地看向他:“你不打算揭穿我?” 陳文旭笑得無害:“我為什么要揭穿你,這樣不是正好嗎?” 他并不打算和她多解釋。謝冕有意要設計“郭六小姐”嫁給他,如今知道這個“郭六小姐”是誰,正中他下懷。 這一次,她休想再逃。她將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再也沒有任何人能奪走她。 他越來越近,江苒已經(jīng)能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松柏香。她不堪忍受地再次后退一步,失聲低呼:“你別過來了?!?/br> 陳文旭站住腳步。江苒的樣子實在不對勁,臉色慘白,細汗密布,一對纖白的手緊緊絞在一起,青筋畢露。 這是她緊張時的小動作,他于無數(shù)次偷偷窺視中早就爛熟于心。 是因為上次他的粗暴嚇到她了嗎? 陳文旭眉頭微皺,上次他是心急了。那時,她的種種作為令他忽然生起即將失去她的恐懼,憤怒和害怕沖昏了他的頭腦,才會那么不顧一切地對她。 他總想著,只要把她變成他的人,就再也不怕她離開他了。 可是,苒苒畢竟年紀還小,她是真的被嚇壞了吧。 陳文旭心中興起幾分懊惱:他應該慢慢來的,苒苒是個心腸柔軟的小姑娘,只要把她的心捂熱了,融化了,還用愁她不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苒苒?!彼似馃o害的笑容,柔聲而喚,“你莫害怕,我不會傷害你。我不管你因為什么假扮作郭六小姐,從今后,我只當你是真正的郭六小姐。我會幫你守住這個秘密。” 他嫵媚的桃花眼中閃過一絲冷意:郭家既然利用了苒苒,那就休想用過再丟,這個“郭六小姐”,他們認也得認,不認也得認,他有的是辦法拿捏他們。 郭家車隊臨時收容江苒,讓她假冒郭六小姐,這其中貓膩細一推敲便有不少。只要利用得當,他陳文旭,將會是魏國公府郭家的女婿。 他又看了江苒一眼,見她還沒緩過來,心中嘆了口氣。欲速則不達,既然有了更好的得到她的辦法,他不妨徐徐圖之。他可不想像上次一樣,把人嚇得鋌而走險。 江苒面無表情,扭過頭,不愿理他。 陳文旭眼中飄過一絲陰霾,忍了又忍,強行克制住心中蠢蠢欲動的親近念頭。 小不忍則亂大謀,他和苒苒來日方長,何必急在一時,逼急了她得不償失。 “我說的話你記在心里,你自己一切小心?!彼廊皇悄歉睖厝釤o害的模樣,彬彬有禮地告辭而去。 見他身影消失,江苒緊繃著的雙肩終于松弛下來,坐回椅子怔怔出神。 陳文旭竟然放過了她?真不像她認識的那人。 前世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日子里,她和陳文旭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很僵,她對他恨之入骨,他對她卻是越發(fā)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