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怎么了?”數(shù)學(xué)老師走到門口問。 “出了點事,”班主任略帶歉意地笑了一下,“沒事,你接著考吧?!?/br> 兩個人走出去,這才看見窗邊站著一個瘦高的年輕男人。 “這是于警官,過來找你們了解點情況,”班主任壓低聲音介紹,然后又抬頭對那個男人說,“這是楊煊,這是湯君赫?!?/br> 那個穿著便衣的警官朝他們笑笑,開門見山地問:“你們認(rèn)識周林嗎?” ——“不認(rèn)識?!?/br> ——“認(rèn)識。” 兩個聲音撞到一起。 湯君赫的心頭泛上一股強烈的不安感,但他面上沒表露出來。 而楊煊則是皺了皺眉,他是真的不知道周林是哪根蔥,他壓根沒把這個名字跟那個總是跟著湯君赫的人聯(lián)系到一起。 “嗯?”那警察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地看著他倆。 湯君赫咽了咽喉嚨,竭力平靜地說:“我認(rèn)識,他不認(rèn)識?!?/br> “好吧,”警察沒多追問,“但你倆都得跟我走一趟,錄個口供?!?/br> “周林是誰?”楊煊看著那個警察問,他比警察還要高一些。 警察看著湯君赫,他以為這個說“認(rèn)識”的男孩會替自己解釋的,但湯君赫什么都沒說——他很謹(jǐn)慎地聯(lián)想到周林最近的消失。 “一個老師,”那警察對湯君赫說,“是你以前的老師吧?” 湯君赫說:“嗯?!?/br> 楊煊反應(yīng)過來,是那個一直跟蹤湯君赫的變態(tài)老師,幾天前他揍過的那個人。 “他死了。”那警察語氣平靜地說,“被車撞死的?!?/br> 湯君赫的眼神里閃過一絲震驚,楊煊則幾不可見地又皺了皺眉。 "死者身上有被毆打過的痕跡,”那警察觀察著他們的神色,繼續(xù)說:“所以,有幾個問題要問你們?!?/br> 第二十五章 “你是說,周林是你打的。”警察看著面前的湯君赫問。 “嗯,他試圖對我進行人身傷害,”湯君赫的十根手指交疊在一起,指節(jié)因為緊張而微微泛白,“所以,我是正當(dāng)防衛(wèi)?!?/br> 一旁做筆錄的女警察搖搖頭,從鼻子里哼出氣,笑了一聲,另一個負(fù)責(zé)提問的警察也笑了:“你哥剛剛可不是這么說的,你們兄弟倆都說人是自己打的,感情可夠好的。那你交待一下打人的經(jīng)過吧?!?/br> “我先是用力掐住了他的脖子,然后朝他肚子上踢了幾腳,”湯君赫語速很慢,邊思考邊說出口,生怕露出什么破綻,但他已經(jīng)記不清那天黃昏的場景了,那時候他整個人都是懵的,“他被我踹到地上……” “他沒還手?”聽出他在說謊,用筆記錄的女警察停下了手里的動作,“一個試圖對你進行人身傷害的人,在你進行反抗的時候,不會還手嗎?小朋友,做筆錄的時候說謊可是要負(fù)法律責(zé)任的?!?/br> “你哥剛剛已經(jīng)交待得很清楚了,你想把責(zé)任攬到自己頭上,沒那么容易的,這不是誰說自己打人了就打人了,要看證據(jù)的?!绷硪粋€警察看著他說,“他脖子上的痕跡,明顯不是掐痕?!?/br> “可是,是他自己跑走的時候被撞死的,”湯君赫抬頭看著警察說,“跟誰打了他有關(guān)系嗎?”說完這句,他的眼神變得有些陰沉,慢吞吞地繼續(xù)說,“惡人自有天收,不是嗎?” 他天真的神情中透出一種報復(fù)的快意,那個做筆錄的女警察一抬頭,恰好對上他的目光,一時間有些錯愕。 打架的明顯是哥哥,反而弟弟的反應(yīng)更讓人不寒而栗。她的腦中出現(xiàn)這種想法。 但那種眼神在湯君赫的眼中一閃即逝,很快便恢復(fù)了平靜。 “打完之后,你們有對他進行威脅或者恐嚇的行為嗎?”另一個警察繼續(xù)問。 “沒有?!?/br> “那有沒有追趕行為?” “沒有。” “也就是說,是他自己嚇得跑了?” “嗯,他那種人,只要見到自己打不過的人,會很快逃跑的,”湯君赫說,“所以,才會只找小學(xué)生下手。” “找小學(xué)生下手是指?” “他是戀童癖,利用職務(wù)之便,試圖侵犯過很多小學(xué)生,這你們都沒查出來嗎?”湯君赫的語氣中掠過一絲嘲諷。 “你不是小學(xué)生,那怎么解釋他跟蹤你的事情?” “六年前我是啊……”湯君赫說。 兩名做筆錄的警察交換了一個眼神,聽到他這樣說,才明白過來為什么周林的租處藏著那么多湯君赫的照片,從稚嫩的兒童期到青蔥的少年期,全都是模糊的偷拍。 “那當(dāng)時為什么會去那片工地?主路的監(jiān)控顯示,周林是跟在你后面拐進那條小路的,那條路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用于交通了,你帶著他到那里有什么目的?” “不用于交通,但也可以走那條路回家,那里很安靜,我喜歡安靜的地方,沒想到他跟著我過去了?!睖掌届o地說,“不是我?guī)е^去的?!?/br> “在明知道他可能會傷害你的情況下,還去那么危險的地方?” “知道他可能傷害我,我就一定要躲到家里哪都不去嗎?”湯君赫不動聲色地反駁。 …… 做完筆錄,湯君赫依據(jù)警察的要求,按了手印,做了指紋,然后又照了照片,這才被帶著走出去。 他的手心上全是冷汗,走出來之后才感覺到后怕。 他跟在那個女警察的后面,在腦子里措辭了一番,才出聲問:“jiejie,這件事情我們會承擔(dān)責(zé)任嗎?” 一個漂亮的男孩放軟了語氣跟自己講話,任誰聽到都會不自覺心軟,但女警察開口的瞬間,腦中掠過他做筆錄時的那個眼神,便將語氣放冷說:“事情還沒調(diào)查清楚,暫時只有你哥承擔(dān)打架斗毆的責(zé)任?!?/br> “可是他該打?!弊吡藘刹剑瑴沼终f。 女警察回頭看他一眼:“小朋友,治安社會,有事找警察?!?/br> 湯君赫默不作聲了,過了一會兒又問:“那我哥會怎么樣?” “考慮到你們是未成年人,死者身上的能辨認(rèn)出的傷也夠不成輕傷,拘留三天?!?/br> 湯君赫有些慌神,他想起湯小年險些被拘留的那天。他不知道看守所里是什么環(huán)境,但想來也不會多好過——楊煊是為他打人的,要坐牢,也是他去才對。 “我可以替他去嗎?”湯君赫問。 “坐牢可以替人坐嗎?”女警察回頭看他一眼,“不可以,所以拘留也不能替。” 也許楊成川可以解決這件事,湯君赫想起湯小年當(dāng)時被放出來,就是給楊成川打了電話。對于自己的兒子,楊成川不會坐視不理的,想到這里,湯君赫稍稍放下心來,默不吭聲了。 楊煊不是第一次因為打架斗毆進派出所了,那個做筆錄的女警察對他的底細摸得已經(jīng)一清二楚,這時走過去,用半開玩笑半正經(jīng)的語氣和他說:“楊公子,都不是第一次進來了,怎么樣,這次拘留三天體驗一下?” 楊煊滿不在乎地說:“好啊?!?/br> “對不起,”湯君赫坐到楊煊旁邊,小聲說,“你給你爸打電話吧?!?/br> 楊煊轉(zhuǎn)頭看著他,眼底藏著一絲戲謔。 “或者我打,我來說,”湯君赫低垂著眼睛說,“我會說清楚的?!睏铎邮菫榱怂糯蚣艿模麜跅畛纱媲盀闂铎酉疵撠?zé)任的。 “不用。”楊煊還是那句話,然后摸出手機給楊成川的司機打電話——這種事情,楊成川一般都會直接派司機過來,他是斷然不會親自過來接楊煊的,因為嫌丟人。 “陳叔,你現(xiàn)在有時間嗎?”楊煊對著電話,低頭說,“我在派出所,遇到一點事兒,你能過來接我么?” “又進去了?”司機對這種事司空見慣,“什么情況啊,跟你爸說了沒?” 楊煊便把情況大致交待了幾句,他說得無波無瀾,那邊聽得一驚一乍。 “死了?你不用承擔(dān)什么責(zé)任吧?” “打架斗毆的責(zé)任?!睏铎诱f。 “暫時?!闭驹谝贿叺呐焯嫠a充。 楊煊全程沒提他救下的那個人是他弟弟湯君赫,司機便松了一口氣說:“哦,那你這屬于見義勇為啊?!?/br> 楊成川的司機沒什么實權(quán),聽完這事便給楊成川的秘書打了電話,問他要不要跟副市長匯報一下,畢竟雖然父子倆面上不太對付,但楊成川對自己的這個大兒子還是很上心的。 秘書敲門進來說這件事情時,楊成川正準(zhǔn)備晚上要在會上做的報告,作為潤城的副市長,這個周他幾乎每天都要在會上做報告,忙得焦頭爛額。 一聽秘書說什么楊煊打架斗毆的事情,楊成川立刻一股火氣冒了上來,沒好氣地斥道:“你別管他,讓他在里面待著,能關(guān)幾天是幾天?!?/br> 從潤城離開的前一晚,他特意找楊煊談了進省隊的事情,大意是雖然爸爸不支持你搞體育,但你要是真喜歡打籃球的話,那就去吧,省隊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您是覺得我終于有上大學(xué)的機會了,不會給您丟臉了吧?”楊煊眼皮也沒抬一下。 楊成川被他頂了這一句,火氣躥上來,又勉強壓了下去,好言好語地勸:“不管怎么說,上大學(xué)都對你的人生有好處?!?/br> “也對你的面子有好處?!睏铎永^續(xù)冷言冷語地嘲諷。 “楊煊,你是我兒子,對你老子不用抱有這么大的敵意,”楊成川揚起聲音,肅著臉教訓(xùn)他,“我做什么事情不是為了你好?” “你把我媽氣死也是為了我好?”楊煊鐵了心一句話也不讓他舒心。 “你愛去不去,為了跟我置氣把自己的前途給毀了,再過二十年你看看后悔的是誰?!睏畛纱ū凰麣獾媚樕F青,站起來說。 “我會考慮去的,”楊煊半倚在床上,閉著眼說,“畢竟能離這兒遠一點?!?/br> “有本事你現(xiàn)在就滾,”楊成川摔門之前撂下一句,“我不會求著你回來!” 想起幾天前的這番談話,楊成川就氣不打一處來,再聽到什么打架斗毆的事情,他更是巴不得派出所把楊煊關(guān)進去幾天,從里到外捋順了,捋成三年前那個品學(xué)兼優(yōu)讓人省心的楊煊,再給送回來,那就再好不過了。 不過,楊成川話雖那么說,但秘書卻不能按照他的字面意思辦。秘書思忖了一下,給司機回了個電話,讓他先把楊煊先接出來,后續(xù)的事情等楊成川回潤城再說。 這一等,就等到了下個周一。 那天楊成川還在回潤城的路上,已經(jīng)把這件事忘了,正閉目養(yǎng)神,冷不防接到了一個壞消息——楊煊被省隊取消錄取資格了。 楊成川如同遭遇當(dāng)頭棒喝,再加上這幾天開會勞心費神,當(dāng)下血壓飆升,感覺到一陣眩暈,趁著神志清醒,他趕緊讓司機掉頭將自己送往醫(yī)院。 好在醫(yī)院不遠,楊成川又被送得及時,沒過半小時就恢復(fù)了正常。秘書也趕緊趁著這段時間把事情打聽清楚了,誠惶誠恐地站在一旁講給楊成川聽—— 原來那件事情根本沒有楊煊當(dāng)時說得那么簡單。他“見義勇為”的那個人,正是他的弟弟湯君赫。死了的那個人,正是湯小年控訴過的那個變態(tài)老師周林。 周林死前身上有被毆打過的痕跡,他母親便認(rèn)定自己的兒子并非死于普通車禍,而是死于蓄意謀殺,便去派出所報了案。警察去周林的租處搜出了上百張湯君赫的照片,又查了主路的監(jiān)控,發(fā)現(xiàn)周林當(dāng)時正是跟在湯君赫身后,走進了那條通往拆遷區(qū)的僻靜小路。監(jiān)控上顯示,不出十分鐘,楊煊便騎著車急匆匆地趕了過去。又過了大約十分鐘,周林神色驚惶地從那條小路上跑出來,正趕上紅燈最后幾秒,他沒顧上抬頭看一眼,便急三火四地朝路對面跑過去,正趕上一輛因為搶燈而急速沖過來的車,人車相撞,周林被撞飛了近十米遠,當(dāng)場沒了氣。 不過,雖說周林死于車禍,而兄弟倆和那個撞死周林的司機并不相識,但這件事因為疑點太多,還是被警方列到了調(diào)查范圍當(dāng)中,其中一個最大的疑點便是,被跟蹤六年的湯君赫為什么要提前兩站下車,拐進那片荒無人煙的拆遷區(qū)?明明他知道周林對自己心懷叵測。 所以,雖然那天楊煊和湯君赫被司機送回了家,但身上的嫌疑卻沒消除,接下來的幾天里,警察又到各處了解了一些情況。 但案件卻遲遲沒什么進展——湯君赫身上雖然背負(fù)著強烈的作案動機,但對周林動手的卻不是他;楊煊雖然把周林揍了一頓,但他身上卻沒有明確的作案動機——他看起來對周林知之甚少。第一次做筆錄時,當(dāng)警察把其中一張周林偷拍湯君赫的照片推到他面前時,他皺著眉,說了句:“cao?!?/br> 那張照片的確有些過分,十歲的湯君赫坐在凳子上,懸空的兩條小腿離地面還有不短的距離,他的衣服和褲子間露出腰間一小片白嫩嫩的皮膚——周林的鏡頭正是對著腰間這片區(qū)域拍的,不難推測當(dāng)時他揣的是什么齷齪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