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姑娘,您怎么……”若不是知道剛才在這里的男人是侯爺,還以為姑娘被誰欺負(fù)了。 “快幫我收拾一下?!鄙驗u一邊低頭穿著比甲,一邊催促道。這人每次不把她折騰得狼狽,不肯松手。 大概一盞茶的工夫,姑娘們各自收拾好,總算可以出門了。沈瀠和王倩如共乘一輛馬車,裴延在外面騎馬。本來今日是魏令宜陪著王倩如去,但裴安吵著要出去看花燈,魏令宜只好把此事托付給了沈瀠。 借這個機會,沈瀠總算可以出府一游。 雖然天色尚早,但沿街的燈樓已經(jīng)架了起來,上面各種花燈,形狀各異,五顏六色。雪花燈,梅花燈,春冰剪碎;蝦兒燈,鱉兒燈,棚前高弄;鷹兒燈,鳳兒燈,相連相并。沿途還加增了不少賣花燈的攤子,很多總角小兒穿著新衣,牽著大人的手在挑選,街邊一片歡聲笑語。 道路也比平時擁擠很多,尤其是通向正陽門的主道。每年在正陽門前都會立起巨大的鰲山,千百盞燈扎成山,蔚為壯觀。晚上燈市一開,諸行百戲在鰲山下表演,煙火在夜空燃放,普天同慶。燈節(jié)往往持續(xù)十日,這十日官員休沐,天子不朝,與民同樂。 “京城的上元燈節(jié)比我們那兒熱鬧許多?!蓖踬蝗缣糁熥?,看向窗外說道。 綠蘿連忙說:“也比我們家鄉(xiāng)的熱鬧。畢竟天子腳下,什么東西自然都是最好的。要奴婢說,還是皇城里的貴人們最有福氣了?!?/br> 沈瀠聽了,心中不以為然。每年的上元燈節(jié),后宮除了開宴,就是各自在院子里,遙遙望著天空中的煙火,想象街上燈市的盛況,每個人都是孤單的。她做姑娘的時候,還能跟姐妹們在元宵夜走百病,四處跑。成了皇后,卻被圈在皇宮里,哪兒都別想去。 自由這種東西,擁有的時候不覺得什么。一旦失去了,才發(fā)現(xiàn)它比愛情,比金銀,更加珍貴。 皇帝是孤家寡人,皇后何嘗不是?那深宮里的每一個人,都是自己的囚徒。 到了一品香,裴延下馬,先把沈瀠抱了下去。沈瀠見裴延絲毫沒有要幫王倩如下馬車的意思,就用團扇輕拍了一下他的手臂,嗔道:“爺就不能有點風(fēng)度嗎?” 裴延給昆侖使了個眼色,還是昆侖伸手搭了王倩如一把。 今日一品香,食客盈門,所有的包間都是人。幸好裴延要訂房間不難,還訂了一個套間,里外隔著門扇,隱秘性也好。易姑姑她們都留在一樓的大堂,昆侖在外頭守門。 裴延在外間落座,沈瀠跟王倩如則走到里間,躲在屏風(fēng)后面。王倩如有點緊張,拿團扇遮著臉,不斷地看向沈瀠。沈瀠做了個稍安勿躁的眼神。既然人是裴延推薦的,應(yīng)該差不了。 過了會兒,門外響起一個疏朗的聲音:“你家侯爺?shù)降子惺裁词拢且袢绽襾泶颂???/br> “只不過邀大人喝喝酒罷了。到了到了?!边@是青峰的聲音。 話音剛落,門便被推開,宋遠(yuǎn)航被青峰一把推了進(jìn)來。他穿著藍(lán)色的道袍,頭戴方巾,雙手背在后面,看著坐在屋內(nèi)的裴延:“你到底有何事?平時見我跟老鼠見了貓似的,恨不得離得遠(yuǎn)遠(yuǎn)地,生怕旁人知道我們認(rèn)識。今日竟然主動邀我來飲酒?有古怪?!?/br> 青峰拉著宋遠(yuǎn)航坐下,給裴延遞了個眼神。他沒說來相親的事,只怕宋遠(yuǎn)航寧死不從。到時候把人敲暈了,也是什么都做不了,因此只說是侯爺找他吃酒。 宋遠(yuǎn)航面朝著里間的屏風(fēng)坐下。里間在暗處,從外面朝里面看,光線昏暗,什么都看不清。但是從里間往外看,卻十分清楚。沈瀠偷偷看了一眼,此人面白,美髯須,頗有幾分仙風(fēng)道骨的味道。 她拉王倩如的袖子,要她也看,王倩如搖頭。她本來就羞死了,對方很顯然不知道是來相親的,一副蒙在鼓里的樣子。如果知道了,還不知是什么反應(yīng)。但她喜歡這個聲音。聲如其人,說話不急不慢,一副好脾氣的樣子。 “你不是舊疾發(fā)了嗎?還敢找我喝酒?讓我跟誰說話,空氣嗎?”宋遠(yuǎn)航難得有十日休沐,本打算在家睡個天昏地暗,莫名其妙就被這人的小廝拉出來,十分不悅。 裴延打起手勢:你又不是看不懂手語。 “看不懂,不記得了,行嗎?”宋遠(yuǎn)航?jīng)]好氣地說道,轉(zhuǎn)頭對青峰說,“去拿菜譜來,今日我非要把你家侯爺吃窮了不可?!?/br> 宋遠(yuǎn)航平日摳得很,自己是決計舍不得下館子的。遇到同僚請客喝酒,從來都不會客氣,像裴延這種靠軍功把口袋裝滿滿的有錢人,他更是不會手下留情。 整個大業(yè),除了民間那些商人,估計最有錢的就要數(shù)這位靖遠(yuǎn)侯了。打一場勝戰(zhàn),上頭便賜下數(shù)不清的金銀和土地,這些年,他打的勝戰(zhàn)何止數(shù)十場,在西北還做著好幾樁賺錢的買賣。誰知道這家伙到底多有錢。 宋遠(yuǎn)航叫了滿滿一桌的酒菜,方才解氣。他不知道房中還有其他人,就趁此機會跟裴延說起了正事:“你跟那個高泰真的沒有私交?你舉薦他入閣,皇上和徐器知道了,以后肯定會盯著他?!?/br> 高泰只是障眼法。裴延道。 “那還有誰?”宋遠(yuǎn)航摸著胡子,“不會是謝云朗吧?” 今次同時要入內(nèi)閣的,除了高泰,還有謝云朗。只不過謝云朗是有實職的文官,是被將要致仕的吏部尚書推薦上去的,此事朝中還在議論,未成定局。但縱觀滿朝上下,除了他,也無人可以頂替吏部尚書的位置了。入閣也只是早晚的問題。 “謝云朗的脾氣我知道,就算他入了閣,也不會跟你合作?!彼芜h(yuǎn)航肯定地說道。 未必。裴延同樣肯定。我有他要的東西,我也能幫他。 “真的?”宋遠(yuǎn)航湊到裴延的面前,“謝家的人,可不容易被人抓著把柄。說來聽聽?!?/br> 沈瀠跟著青峰學(xué),已經(jīng)能看懂一些簡單的手語。她聽到外面聊起謝云朗,便仔細(xì)聽了聽,再看裴延的手勢,大概能猜到一點意思。謝云朗要跟裴延合作?裴延手里有他要的東西?她很好奇那是什么。 裴延沒有多說,兩個姑娘還在里間聽著,聊朝廷的事情便敗興了。 你年歲已經(jīng)不小,可有想過再娶?嫂子的事,還沒放下? 宋遠(yuǎn)航一邊喝著酒,一邊搖了搖頭:“倒也不是。慢慢也就釋懷了,生死有命,總不能老活在過去走不出來,她也不愿意看見。可我這兩袖清風(fēng),家徒四壁的樣子,哪家姑娘愿意嫁我?還是自己過清凈。” 如果有,你可愿意看看?裴延又問。 宋遠(yuǎn)航故意說道:“那也得看高矮胖瘦,總不能讓我娶個丑八怪回去吧?每日看著都要煩死了。怎么,你自己有美妾在旁,就想著給我做媒了?” 裴延覺得時機差不多了,看向里間,但那兒沒有動靜,只能看見屏風(fēng)后面隱約有兩個影子在拉扯。宋遠(yuǎn)航?jīng)]注意到那里有人,嚇了一跳,渾身的汗毛都倒豎了起來。敢情今日這還是個鴻門宴? 沈瀠一把拉住王倩如,硬是把她從屏風(fēng)后面帶了出來,對宋遠(yuǎn)航說道:“宋大人快看看,侯爺?shù)谋砻萌绾???/br> 宋遠(yuǎn)航看到沈瀠,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反應(yīng)過來,這就是裴延傳說中的那個美妾。他急忙起身,不敢多看,知道要避嫌。倒是沈瀠旁邊的少女,雖然用團扇遮住半張臉,但風(fēng)姿綽約,臉紅如霞,他多看了一眼。 縱然宋遠(yuǎn)航滿腹經(jīng)綸,也不知自己竟然做了被相看的人,一時結(jié)巴,說不出話來。 王倩如也不敢看他,只是行禮:“民女見過宋大人?!?/br> “姑娘有禮。”宋遠(yuǎn)航執(zhí)手禮。 沈瀠在裴延的身邊坐下來,很自然地依偎著他的肩膀輕輕說道:“王姑娘害羞不肯出來,想必是相中了,就看宋大人中意不中意了?!?/br> 裴延摸了抹她的下巴,算作附和。 宋遠(yuǎn)航聽到,耳朵泛紅,幾乎能滴血。他也算是個在宦海沉浮了十年之久的人,頭一次遇到這種窘境,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外面鼎沸的人聲,好像都消失了,只余下眼前女子嬌羞的神態(tài)。裊裊婷婷,似二月春風(fēng)。 過了會兒,王倩如大著膽子走到桌子旁邊坐下來。既要相看,也不能草草一眼就結(jié)束,總要深入了解一下,說幾句話,看性情是否相投。婚姻大事,畢竟不是兒戲。 宋遠(yuǎn)航也不敢多看她,在她的對面坐下來,猛喝了一口酒。然后又覺得飲酒不妥,換了茶水來喝,連喝了幾杯下肚。 青峰在旁說道:“宋大人,這是剛燒開的水,不燙嗎?” 宋遠(yuǎn)航這才后知后覺地大叫了起來:“燙,燙死了!快給我水?!?/br> 王倩如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官做的不小,剛才跟表兄說話也很隨意,怎么自己一現(xiàn)身,就變成一個呆子了呢?但她這么一笑,氣氛反而沒有那么尷尬了。 裴延和沈瀠陪著坐了會兒,等雙方能自如地說話,他們雙雙站起來,準(zhǔn)備告辭離去。 王倩如拉著沈瀠的手,示意她不要走。沈瀠俯身,在她耳邊道:“我們留在這兒不方便。我把易姑姑留下,等燈市開了,你們還可以出去走走。我瞧這個宋大人有趣得很,如果喜歡人家,千萬別藏著。為了自己后半輩子的幸福著想,這回可別退了?!?/br> 王倩如怕她說出什么更露骨的話來,趕緊松了手,倒希望她快快走了。 裴延對宋遠(yuǎn)航倒沒有什么交代的。男人的本性就是,如果真的喜歡,不會放手的。 裴延和沈瀠出門,青峰把易姑姑從樓下叫了上來。沈瀠吩咐她今日跟著王倩如,易姑姑拍著胸脯道:“姑娘放心走吧,我一定把王姑娘看好了?!?/br> “也不用看得太好了?!鄙驗u特意交代道。 易姑姑了然地點點頭。 出了一品香的正門,太陽已經(jīng)落山了。街邊的燈樓陸續(xù)點亮,燈市差不多開始了,路上行人如織,沿街亮如白晝。沈瀠的眼睛有些不舒服,閉了下。但好幾年沒在宮外看過上元燈節(jié),握著裴延的手,興奮地說道:“我們在街上逛逛再回去,好不好?” 裴延想到她也是第一年在京城里過上元燈節(jié),孩子心性,還是愛玩,愛熱鬧。剛好他晚點還要見一個人,便痛快地答應(yīng)了。 今天有個小家伙魔音繞梁,導(dǎo)致我很晚才開始碼字,更新晚了,但字?jǐn)?shù)是兩更的量哦! 發(fā)五十個紅包給大佬們賠罪。 我說的開車是,先試探一下尺度,男女主還沒圓房啦。 看到有大佬說微博開車,我現(xiàn)在先保證每日的更新,畢竟我們最重要的是情節(jié)啊??!我還有外力的阻礙?。∥覀兡荛_車就不錯了好嗎!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梧桐清影3個;他來時有光、須臾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 粉櫻花花花、楠希10瓶;o(╯□╰)o欣、盛小六5瓶;執(zhí)筆畫伱。3瓶;uheryija、ayaka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39章 沈瀠在前面逛攤子,賣糖人的,賣古玩書畫的,賣小食的,她拿起什么,青峰就跟在后面付錢。沒過一會兒,已經(jīng)大包小包地抱了滿懷。 她像只蝴蝶一樣,從這個攤子飛到那個攤子,有的攤販都沒看清楚她的相貌,已經(jīng)一個碎銀錠扔了下來。裴延跟在她后面,一聲不吭地陪她逛著。都以為是哪個有錢人把家里的寵妾帶出來了。 綠蘿拿著一根冰糖葫蘆和紅菱分著吃,街上的熱鬧太多,她們已經(jīng)看不過來了,恨不得多長一雙眼睛。 逛了差不多半個時辰,青峰對裴延說:“爺,時間差不多了?!?/br> 裴延點了點頭,把沈瀠拉到面前。青峰說:“爺要去見個人,沈姨娘自己先逛著。昆侖跟著保護你們,街上人多,小心些?!?/br> 裴延讓青峰把整個錢袋都給了紅菱,沈瀠卻把錢袋拿過來,只取出幾個碎銀子,又還給了青峰。她今夜玩心大起,已經(jīng)買了不少東西,再逛逛也差不多該回去了。否則王氏又不知道會說些什么。何況她也想回去打聽打聽王倩如和宋遠(yuǎn)航的事情如何了。 裴延也不勉強她,自己帶著青峰先走了。其實他見客的茶樓就在路邊,坐在臨窗的雅間還能看見街面上的情況。只是今夜人滿為患,未必有位置好的包間留給他。 他們進(jìn)了茶樓,跑堂帶著他們上了二樓,果然每個包間都有人。稍晚一點會有□□的隊伍從街市上經(jīng)過,所以靠窗的位置幾乎座無虛席。跑堂把裴延領(lǐng)進(jìn)拐角的大包間里,這里也是里外兩間,但已不臨著熱鬧的主街,而是僻靜的小巷,安靜了許多,倒也方便談事情。 裴延在里間坐下,青峰說道:“我去外面等,等人到了就帶進(jìn)來?!?/br> 裴延點頭。今日是上元燈節(jié),百官休沐,就算官員們偶爾在茶樓碰到,一起坐下喝個茶,應(yīng)該也沒什么。他特意選這樣人多的地方,就是為了不讓旁人起疑。 過了會兒,青峰把人帶進(jìn)來,道:“徐都督,請坐。” 裴延坐在里間不動,徐器在外間坐下來。他是標(biāo)準(zhǔn)的武人打扮,個頭不高,臉型瘦削,留著絡(luò)腮胡子。他給自己倒了杯茶,道:“西北之變,多謝侯爺幫忙周旋,平息眾怒。侯爺所要求之事,我也都已經(jīng)辦妥。只是皇上本就疑心重,我們不該常見面,以免惹來麻煩?!?/br> 他在朝為官,天子近臣,更加小心謹(jǐn)慎。 裴延打手勢,青峰對徐器道:“我們侯爺還想知道一件事,特向徐都督請教。” 徐器問道:“何事?” “當(dāng)年誣陷我們家老侯爺和世子的,是不是安國公?” 徐器執(zhí)著茶杯的手頓了一下,沒有說話。外面街市上的喧鬧聲不時傳來,與此間的安靜形成鮮明的對比。裴延也不著急,他不信徐器不知其中的內(nèi)情,因此極有耐心地等他的回復(fù)。 “侯爺為何會認(rèn)為是安國公?”徐器反問道。 “我們自然有證據(jù)。當(dāng)年從侯府搜出證據(jù)的那名御史,從京城調(diào)走不久,忽然暴斃。他那個犯了重罪的小舅子,被安國公從牢里保了出來。若說他們之間沒有交易,誰會相信?” 徐器將手中的茶杯一飲而盡:“事情都過去那么多年,何況安國公已經(jīng)死了,可謂死無對證。侯爺是想幫老侯爺翻案?” 青峰回頭看裴延。裴延坐在陰影里,面容嚴(yán)峻,眼睛看著窗外,亮若天狼星。他點了點頭,青峰便回道:“是?!?/br> 徐器嘆了聲:“當(dāng)年那件事,我并沒有參與,到底內(nèi)情如何,不敢斷言。但如果想要為老侯爺洗脫罪名,光憑猜測,沒有實質(zhì)的證據(jù)可不行。何不從那封通敵叛國的信下手?它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封在宮中的庫房里,只要找人進(jìn)去偷出來,或許能查到些蛛絲馬跡?!?/br> 青峰道:“內(nèi)宮之中守衛(wèi)森嚴(yán),庫房豈是說進(jìn)去就能進(jìn)去的?” “這個好辦?!毙炱鞔笫忠粨],“我在錦衣衛(wèi)里有相熟的小兄弟,能夠找到機會進(jìn)入存放案牘的庫房。我將此事交代給他們,應(yīng)該能成。不過這樣一來,侯爺可就欠徐某一個人情了。” 他向來把利益得失計算得很清楚。西北的事他跟裴延已經(jīng)算兩清了,這樁算是額外的幫忙,自然得討要報酬。他從來不干沒有回報的事。 “侯爺說徐都督放心,只要此事能夠辦成,以后有需要侯爺?shù)牡胤?,盡管開口就是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