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沉默地看著雨中的二人。

    就像是一場黑白默劇。

    萬籟寂靜。

    陳一覺得自己的脖頸處漸漸浸透了一點濕熱的液體，然后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陳一沒有說話，他伸手籠住姜興的肩膀，更靠近了一點。

    直至密不可分。

    淚水浸濕了衣衫，涼意好像也要順著肌膚浸進(jìn)他的血液與骨髓里。因為距離被拉得非常近，陳一聞到了姜興身上的煙味，很濃重。

    也不知過了多久，陳一覺得自己的肩膀都有些酸痛了，濕熱的淚化成了冰，冷的刺骨。

    他慶幸自己還算有力氣。

    不過，許久許久都沒有聲音。

    一點聲音也沒有。

    陳一有些詫異，他將姜興扶起來，發(fā)覺對方閉著眼，只能看見他肌膚很白，面龐上烏黑的眼睫很細(xì)密，很纖長。

    眼下還有因為缺乏睡眠而顯得十分深重的痕跡。

    居然睡著了。

    陳一幾乎有些啞然失笑了，他又后知后覺察出幾分震驚，姜興一米八幾的大個子，死沉死沉的，自己是怎么直挺挺一動不動，撐著他撐了這么長時間的？

    陳一只得一手護(hù)住姜興不至于讓他摔倒，一手艱難地掏出了手機(jī)給李玟打了電話。

    李玟接到電話以后，很快就趕了過來，兩人合力將姜興送回了公寓

    將對方扶到床上之后，陳一才倏然松出一口長氣，活動活動了僵硬的四肢，剛一回頭，卻發(fā)現(xiàn)李玟居然不見人影了。

    陳一：“……”

    他給李玟打去了電話：“你人呢？”

    李玟很淡定：“公司里還要處理一些事情，就先回去了?！?/br>
    陳一：“之前看你天天待在陳辭家也沒什么事啊？”

    李玟就“喂”了兩聲，很淡定：“喂，喂，什么……聽不清，電梯信號不好，我先掛了?！?/br>
    陳一：“……”

    他被掛了電話，轉(zhuǎn)頭去看躺在床上的姜興，看了好一會兒，走過去將姜興的鞋脫了，從衣柜里拿出了被子。

    陳一沒走，他本來今天就沒打算回去，出門前就已經(jīng)將夏向陽送到了女醫(yī)生家里。

    他環(huán)顧四周了一番，發(fā)現(xiàn)姜興公寓就一張床，公寓里的沙發(fā)太小了，陳一試了一下，基本上躺不直身子。

    沙發(fā)是睡不了了。

    陳一頭發(fā)和外套都被雨水打濕了，此刻貼著肌膚，風(fēng)一吹，就冷的刺骨。他打了個噴嚏，決定不想那么多，先去洗個熱水澡，就起身去附近買了套全新的洗漱用品和換洗衣物。

    沐浴時熱騰騰的蒸汽沖散了那些寒意，陳一吹干了頭發(fā)，掃了一眼沙發(fā)，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房間里的大床上。

    姜興還在熟睡著，陳一關(guān)了燈，裹挾著一身水蒸氣輕手輕腳地鉆進(jìn)了被窩里，小聲對他講：“晚安?！?/br>
    陳一在樓下等了姜興三四個小時，也很累了，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到了半夜的時候，姜興就醒來了，他的睡眠總是這樣的，斷斷續(xù)續(xù)的。

    在夜里寂靜深黑畫面到達(dá)視網(wǎng)膜神經(jīng)之前，是先察覺到了溫?zé)岬捏w溫。

    暖的，鮮活的。

    姜興側(cè)過頭去，看見了一張并不特別熟悉的臉，至少相比起之前那張已經(jīng)看了十幾年的容顏，這眉眼是陌生的，鼻梁起伏是陌生的。

    這神情、姿態(tài)、氣息卻又是熟悉的。

    他的臉半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小塊，頭發(fā)是烏黑的，柔順地在雪白枕頭上散開。

    呼吸聲很輕微，仔細(xì)看，能看見極細(xì)微的起伏。

    姜興傾身過去，吻了吻陳一的額頭，很輕，很溫柔，然后又退了回去，閉上了眼睛。

    第64章 混亂

    陳一第二天一睜開眼就看見了姜興。

    距離非常近，近到呼吸交融，能看見對方眼下遮不住的淤痕，甚至連那因為熬夜起的一顆小小的紅腫痘痘都清晰可見。

    陳一看了一會兒，伸手摸了摸他下巴上冒出的一點青色的胡茬。

    估計的確是忙得腳不沾地了，不然也不會連刮胡子都時間也沒有。

    那胡茬很扎手。

    感覺很奇異，不管是頭發(fā)也好，肌膚也好，摸自己和摸別人就是全然不同的兩種感受。

    用指腹輕輕摩挲，能非常細(xì)致入微地察覺到自己所觸摸的東西的一切起伏，這是僅僅用眼睛做不到的事情。

    更真實，更生動。

    對方心跳與脈動可以隔著一層薄薄的肌膚，順著指腹上的神經(jīng)清晰地傳達(dá)到腦海里，更加清晰地勾勒出面前這個人的形狀。

    陳一也很少這么近距離地觀察姜興，這距離太近了，近到一切都被放大，近到他甚至覺得姜興的臉有點陌生了。

    陳一忍不住放輕了呼吸聲。

    這感覺有點像你自己一個人照鏡子，隨著時間的流逝，你就會越發(fā)地覺得鏡子里的人陌生得驚心動魄。

    姜興睡覺的時候很安靜，眉睫烏黑，側(cè)臉輪廓很漂亮，干凈利落。

    陳一摸了摸他的鼻子，這感覺也很新奇。

    略微有些粗糙，冰涼的，不溫?zé)帷?/br>
    跟摸自己的完全不同。

    他就像是個第一次接觸到新玩具的小孩一樣，對姜興的臉充滿了好奇，興致濃厚。

    陳一一會兒摸摸他的眉毛，一會兒摸摸他的眼睫毛，一會兒摸摸他的耳朵和頭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