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帝把銀剪子交給太監(jiān)，背著手，不解地問：“朕授予你官職，你婉拒，賞賜予你，你也推辭。頭一回張嘴，居然是為了御筆匾額？這是何故啊？”

    宋慎一本正經(jīng)，擲地有聲答：“草民打從心底里覺得：能為陛下效勞，是莫大榮幸，分所應(yīng)當(dāng)，不該邀功請賞。但是，若能獲得一塊御筆匾額，即表示陛下對鄙派醫(yī)術(shù)的認(rèn)可，是無上的光榮！”

    “官職和金銀珠寶，豈能與御筆題字相提并論？假如能獲得一塊匾額，草民一定將它懸在鄙醫(yī)館大堂內(nèi)，千秋萬代地傳下去，那種體面，那種榮耀，官職和金銀財(cái)寶是給不了的。”

    “哈哈哈~”承天帝愉快笑了笑，感慨并贊賞，“算你有些見識，也難得你年紀(jì)輕輕，卻能潛心鉆研醫(yī)術(shù)，不為官職與財(cái)帛所動。唔，不愧是一派掌門人！”

    宋慎謙遜躬身，“陛下過譽(yù)了，草民僅是盡了本分而已，今生只能當(dāng)個大夫，壓根不是當(dāng)官的料，所以不敢給太醫(yī)院添麻煩?！?/br>
    承天帝心情甚好，欣然道：“你第一次開口，求個御筆匾額，實(shí)至名歸，并不過分。朕允了?！?/br>
    “謝陛下！”

    宋慎如愿以償，立即行謝禮。

    半個時辰后，禁衛(wèi)引路，兩名太監(jiān)捧著墨跡初干的御筆題字尾隨，一行人前往惠妃寢宮。

    “啟稟娘娘，宋大夫到了，來請平安脈?！?/br>
    平安？

    哼，我一聽見你來，就頭疼，還平安什么！惠妃壓著怒火，端莊端坐，面色語氣如常，“請他進(jìn)來?！?/br>
    少頃，宋慎左手拎醫(yī)箱，右手托著御筆題字，亦神色如常，恭謹(jǐn)行禮道：“草民見過娘娘?！?/br>
    往常，惠妃平易近人，笑臉和藹，定會讓“免禮”，然后吩咐看座看茶，診完脈，還得閑聊一陣。

    但今天，惠妃高坐上首，受了禮，只平靜說一句：“不必多禮?！?/br>
    “謝娘娘?！彼紊骺疵靼琢耍碘猓盒姨澯型豕那耐嘎断?，不然，面對她的冷淡，我毫無準(zhǔn)備，恐怕應(yīng)對不當(dāng)。

    他留神觀察著，請示道：“太醫(yī)院說娘娘近日身體抱恙，吩咐草民來請脈。”

    奴婢在場，惠妃不便發(fā)作，按照慣例讓大夫診了脈，而后一揮手，“都下去吧，我與宋大夫聊一聊瑞王的身體?！?/br>
    “是?！遍e雜人等告退，僅有兩名親信嬤嬤留下陪伴惠妃。

    按規(guī)矩，大夫不得直視妃嬪，宋慎站立，略低著頭，等候?qū)Ψ桨l(fā)問。

    窗緊閉，門虛掩，偏廳內(nèi)靜悄悄，外人散去后，惠妃臉色漸漸變了，露出怒容，但由于投鼠忌器的顧慮，并未劈頭蓋臉責(zé)罵。

    她喝了幾口茶，把脾氣壓了又壓，看著卷成筒狀的御筆題字，冷淡問：“你手里拿著的，是什么東西？瑞王又托你送畫作入宮嗎？”

    宋慎搖搖頭，“這不是瑞王送給您的，而是圣上賜予南玄武堂的題字?！?/br>
    “什么？”惠妃愣了愣，“圣上的題字？”

    宋慎小心翼翼展開，露出“懸壺濟(jì)世”四個大字，“草民有幸得了一幅御筆題字，回去照著它刻個匾額，千秋萬代地供起來，以示對圣上的敬意。”

    惠妃端詳御筆題字，心情復(fù)雜，眉頭緊皺，須臾，緩緩問：“宋慎，你捫心自問：對得起圣上的賞識嗎？對得起我的信任嗎？”

    宋慎收好御筆題字，老老實(shí)實(shí)，跪了下去，“娘娘息怒，草民甘受任何懲罰?！?/br>
    “哼?！被蒎鷻M眉冷目，壓著嗓門質(zhì)問：“你仗著自己的醫(yī)術(shù)，打量我投鼠忌器，顧忌兒子的病情，不敢嚴(yán)格懲罰你，是不是？”

    “草民從未這樣想過?！?/br>
    “說！”惠妃咬牙切齒，“你、你究竟存的什么心？慶王推薦、圣上賞識、我信任有加，你還有哪一點(diǎn)不滿？為什么勾得瑞王不走正道？琛兒從小孝順懂事，萬萬沒料到，竟被你帶壞了！”

    “我看走眼了，看錯了你了！”

    兩名嬤嬤一左一右侍立，耳語勸道：“娘娘息怒，仔細(xì)氣壞了身體?！?/br>
    宋慎懇切答：“諸位貴人的賞識與提攜，宋某銘感五內(nèi)，絕無半點(diǎn)不滿！至于瑞王殿下……一切都是宋某的錯，他身體不好，忌悲忌憂，您請隨意懲罰，但千萬不要責(zé)問他?！?/br>
    “你當(dāng)然該罰！”

    惠妃臉色鐵青，怒目而視，“你有幾個腦袋？竟敢如此膽大妄為，這件事，一旦被圣上知道，看你怎么死！”

    “草民罪該萬死?！彼紊髡雵L試穩(wěn)住對方時，廳門外忽然響起太監(jiān)嗓音：

    “娘娘，瑞王殿下給您請安來了！”

    他也來了？宋慎頓感不妙。

    惠妃皺眉，審視跪著的宋慎，稍一思索，吩咐心腹道：“去告訴琛兒：我乏了，在休息，叫他改天再來?！?/br>
    “是。”嬤嬤領(lǐng)命而去。

    然而，瑞王已從其余下人嘴里聽說宋慎在內(nèi)，發(fā)覺嬤嬤神情不自然，便起了疑心，擔(dān)憂之下，硬闖入內(nèi)，溫和說：“放心，我不打攪母妃休息，只是天氣太熱，走得累了，我想進(jìn)去坐會兒，喝杯茶?！?/br>
    “這、這……”

    瑞王瞥了一眼，“喝杯茶，都不可以嗎？”

    嬤嬤語塞，想不出拒絕的理由，又不能強(qiáng)硬攔截，苦著臉尾隨，“哎，唉喲，殿下！”

    轉(zhuǎn)眼，瑞王踏進(jìn)偏廳，一眼看見了跪地的宋慎，旋即發(fā)現(xiàn)娘親面有怒色，怔了怔，躬身行禮道：“兒子給母妃請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