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里安知道該在這里打住了：“抱歉，還請您節(jié)哀，您不必勉強自己回憶這些事?！?/br>
    館長舒了一口氣，向艾德里安投去感激的眼神：“那已經(jīng)是十四年前的事了，我早就接納了這一切，就像包容著所有文字的銀灣塔那樣。歷史已成歷史，我們要做的就是把它的每一個面相完整記錄下來，讓過去的聲音成為后人的路標(biāo)?！?/br>
    “我對您的覺悟深表敬意?！卑吕锇蚕蝠^長輕輕頷首。

    “不，這沒什么奇怪的，只是對于圖書館長這份責(zé)任的一點理解罷了?，F(xiàn)在，我最擔(dān)心的是麗茲的安危?！别^長擺了擺手，接著去看筆記上的內(nèi)容。

    “這段時間，銀灣塔正籌備匯編近兩百年的民間史料，麗茲也幫了不少忙。說起來，她的父親雖然沒在銀灣塔里待多久，但也做著類似的工作。他是個內(nèi)向寡言的孩子，偏偏喜歡收集各地的民謠和傳說，記錄它們的源流和譜系。麗茲降生時，他給她唱的都是旁人沒聽過的異域搖籃曲。就在城郊那座宅子里，他和妻子寫過不少未曾問世的作品，可惜就連我都沒來得及讀到它們。現(xiàn)在想來，那些日子就像是漫長的夢境，美好得令人不愿蘇醒。”

    遠(yuǎn)郊蜿蜒的河流，河上涌動的波光，庭院里葡萄架下的微風(fēng)——如果那場瘟疫沒有奪走麗茲父母的生命，她或許還和他們住在城外的別墅，每日注視著這樣旖旎的風(fēng)景。

    “對于瘟疫爆發(fā)前的日子，麗茲小姐大概沒什么印象吧?！?/br>
    館長無奈地?fù)u搖頭：“是的。她對父母的記憶也很模糊，我只能像講故事一樣告訴她過去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樣子?！?/br>
    ——這位老人或許也在孫女的身上尋找著自己兒子的身影。

    艾德里安再度環(huán)視四周，注意力很快集中到了床榻附近的墻面。那里釘著一塊軟木板，四面浮著彩漆花紋，軟板上還扎著幾枚圖釘。

    “這上面應(yīng)該釘過什么東西?！?/br>
    他湊近軟板細(xì)細(xì)觀察，發(fā)現(xiàn)那上面除了釘子留下的凹痕，還有些透過紙面留下的墨跡。

    女仆馬上答道：“那里之前釘著一幅瑪倫利加地區(qū)的地圖?！?/br>
    館長補充道：“啊，那是我很久以前送給麗茲的禮物，當(dāng)時她才五六歲。地圖是銀灣塔主持繪制的，為了給麗茲留個紀(jì)念，我在送給她的那張上還特意標(biāo)出了舊宅的位置。不過那里離城區(qū)太遠(yuǎn)，現(xiàn)在已經(jīng)荒廢了，說不定已經(jīng)變成了盜匪的巢xue。”

    艾德里安皺起了眉頭：麗茲為什么會帶走一張地圖？她難道會在瑪倫利加城內(nèi)迷路嗎，還是需要在城外指引方向？

    ——先思考，再行動，或者在行動的同時思考。

    手頭已經(jīng)積累了一定線索，艾德里安感覺自己隱約看到了通向答案的路牌。

    他整理完思路，轉(zhuǎn)過身，對館長說道：“我先到別處問問，也許麗茲小姐剛和別人接觸過，或是有人曾經(jīng)在城里見過她。我會盡量找到麗茲小姐的，還請您注意身體，在銀灣塔耐心等候我的消息?！?/br>
    艾德里安不敢把話說死，但他的語氣平和篤定，館長焦慮不安的心緒也終于平復(fù)了些許。

    “另外，請問您能給我一份相同的地圖嗎？”艾德里安腦中靈光一閃?！白詈煤望惼澬〗隳欠菀粯?，標(biāo)上那座舊宅所在的方位?！?/br>
    而在城市的另一邊，路易斯剛從小巷里出來。他邊走邊旋轉(zhuǎn)手腕，無視身后傳來的幾聲痛苦的“哎喲”。

    小巷外，麗茲正坐在木箱上擺弄袖口的線頭。見路易斯回到自己跟前，她好奇地往里面張望，小聲問：“你沒揍得太過分吧？”

    雖說她討厭那幾個流氓，但把事情鬧大有悖她的本意。

    路易斯聳了聳肩：“我知道分寸。他們就算找守衛(wèi)告狀，守衛(wèi)也只會覺得這是普通的斗毆。當(dāng)然，他們現(xiàn)在一時半會起不來了?！?/br>
    身為賞金獵人，他本就清楚規(guī)則的界限。

    “真沒想到你租的是一輛運貨馬車，還帶了幾個空酒桶。接下來，你打算怎么辦？”

    麗茲露出有些寂寞的笑容：“當(dāng)然是出城啊?！彼履鞠?，抬頭看著陰云初聚的天空?！叭缓螅孀娓缸鐾昴菆鑫赐甑膲??！?/br>
    作者有話要說：　　Want to Be Free  British Sea Power

    ☆、第二十三章 簡單的愿望

    在一些特殊時期，葬禮等重要儀式難免受到環(huán)境的影響。比如瘟疫來臨時，死者數(shù)量的增加和死亡的特殊性迫使教團(tuán)因時制宜，在城郊無人之處另辟一片墓園，將染上瘟疫的死者另外安葬。統(tǒng)一舉行的葬禮上，牧師致的悼辭與禱詞也會和平時不同。

    我曾目睹的那此鼠疫大流行也是如此。因為要趕制墓碑，瑪倫利加的石匠在那段時間格外忙碌。待鼠疫的陰影徹底從瑪倫利加消失，幸存的市民才敢走出城門，帶上簡單的祭品，前去拜祭自己逝去的親人。

    ——銀灣塔雜記·生死祭禮

    路易斯駕著馬車駛出城門。

    正如麗茲所說，把守城門的守衛(wèi)果然加大了力度，雖不至于登記每一位行人、翻查每一件行李，但對那些獨自出行的、不屬于“普通市民”的年輕女性，他們總會多打量兩眼，同時盤問幾句，似乎正在尋找什么人。

    結(jié)合之前的情況，路易斯猜測，他們要找的恐怕正是把自己藏在空酒桶里、打算偷偷摸摸跑到城外的麗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