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禁暗忖：雖說這不是一個輕松安穩(wěn)的位置，但真要干起來，總有習慣的一天吧。

    一想到這，艾德里安又忍不住回憶起路易斯的教導——雖說曾在協(xié)會的權力斗爭中落敗，那位賞金獵人至少有著豐富的閱歷，也知道成為眾人的“領袖”是種怎樣的滋味。

    目送艾德里安離開后，路易斯從中心城區(qū)到海港區(qū)胡亂逛了好一陣，等夕陽西斜才回到自己空蕩冷清的家。一推門，卻見門檻后藏了張折起的信紙，表面蹭滿了灰。

    “怎么又是這種……”

    路易斯無奈地嘟噥了半句，俯身撿起那張紙。展開一看，沒等細讀正文，信紙最下方“琳卡”的署名就足以讓他震驚。

    ——她還沒走？

    熟識的兩位女士都是塞完信就跑，與他關系匪淺的一對叔侄則放著門不走非要翻窗，一想到這，路易斯有些哭笑不得。

    但他清晰地記得，琳卡乘船離開瑪倫利加的前一天傍晚，他還和艾德里安一齊在燈塔底下陪她喝了酒。若一切順利，琳卡的船已經(jīng)走了一半，再過些時日就能抵達北方，怎么會在這個時候給路易斯來信？

    “……‘有人想在船上謀害我’，‘臨時改變計劃’，‘下船后一直隱匿身份躲在海港區(qū)躲避追殺’？”

    他急切地往下看。

    “‘又找到一艘順風船，預計明天出發(fā)。等敲過子夜那趟鐘，希望能和你在碼頭棧橋上見最后一面’……”

    信中所說令路易斯大惑不解。

    如果琳卡沒能順利離開，滯留瑪倫利加這數(shù)日間，她完全可以找路易斯商量脫身的對策。要么直接改走陸路，就是趕路的時間會長上大半，路上也許會遇到其他的風險。她做事一向雷厲風行，不大可能從迎春盛典后耽擱到現(xiàn)在。

    路易斯下意思摸了把一直揣在衣服底下的包裹。兩層羊皮紙包著薄薄的半份賬本和幾張契約文書，是琳卡離開前還給路易斯的重要物證，也是他近七年來的“保命符”。

    找到這份東西后，路易斯也想過轉交他人保管，可他既不愿扯上另有使命的艾德里安，又不想牽累謝默斯等局外人，便一直帶在手邊，極少離身。

    不管怎么看，此時出現(xiàn)的“琳卡”都疑點重重，但這個名字本身就代表了很多東西。

    路易斯已經(jīng)開始懷疑寫這封信的人是誰，其中又隱藏著什么動機?？删退忝髦@是個陷阱，路易斯也必須走到離陷坑最近的地方，看清底下到底插了幾根尖刺。

    雖對商人們的傳統(tǒng)和各種生意不甚了解，但在讓后勤軍官對總督府的近期項目做完梳理，并歸納出最直白的結論后，呂西安將軍還是很生氣，以至于早過了休息的時間，他仍悶在屋里來回踱步，對著那攤看不大明白的賬本吹胡子瞪眼。

    “在這節(jié)骨眼上，拿瑪倫利加的錢摻和北方人的戰(zhàn)爭，還為這種事砍掉我們的預算？這不是胡搞嗎？”

    要不是“死者為大”，他恐怕已經(jīng)指名道姓地罵起莫吉斯總督了。

    呂西安不知道自己算不算發(fā)現(xiàn)及時，可總督已死，那些和交易有關的文件多半已被火燒掉，也就很難推算瑪倫利加被遠方與己無關的戰(zhàn)爭掏空了多少。

    說到底，這究竟算是損失，還是收益真正到來之前的必要支出？

    呂西安將軍轉念一想，作為守備軍領袖兼代理總督，他必須把城邦的利益放在首位，更何況他和瑪倫利加以外的勢力沒有任何利益關系，也從未打算掏空自己的城市，去參與決定北方未來局面的“賭局”。

    身處災變的威脅之下，現(xiàn)在的瑪倫利加最需要保證什么，最應該提防什么，這才是呂西安最關心的問題。

    巨大的精神壓力奪走了呂西安將軍應有的困意。副官領著一個陌生人推門進來時，他那雙獵鷹似的眼睛仍放著光，差點把二人嚇了一跳。

    副官清了清嗓子，介紹起身邊的人：“這位自稱是飛獅公館的信使。他說托雷索家族剛打聽到和總督府資產(chǎn)有關的機密情報，事關重大，希望與您私下溝通?！?/br>
    喬裝打扮成小商販的陌生人畢恭畢敬地向將軍行禮：“我家主人在海港區(qū)有不少眼線，他們發(fā)現(xiàn)了一艘可疑船只，上面藏了不少本屬于總督府的物件。我們不敢繞開您擅自行動，又不知該如何處置，所以想請您到現(xiàn)場細談?！?/br>
    “有人想運走贓物？”呂西安將軍眼皮直跳。他將長劍固定在腰間，抓過掛在一旁的披風，隨時準備動身?！百F府的主人已經(jīng)到碼頭了？”

    信使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說：“我家主人還吩咐，這事不好聲張，就怕有閑雜人亂傳‘總督府里有內鬼’，無端壞了無辜者的名聲?！?/br>
    呂西安將軍雖仍有幾分詫異，但事出緊急，也來不及多想，況且飛獅公館提供的線索正好戳中他所憂慮的痛點。

    信使又說：“我還得向市政廳通報一聲，就先告辭了?！?/br>
    將軍手一揮，讓他離去：“辛苦你了，恕不遠送?！?/br>
    待信使離開，他便穿戴整齊，叫上副官與兩名可靠的侍衛(wèi)，披著沉沉夜色趕向碼頭。

    “這是呂西安將軍的意思？”

    艾德里安還沒來得及就寢，就被公館仆人領進門的信使打消了全部睡意。

    將軍秘密查封了一艘正在碼頭維修的輕帆船，船上發(fā)現(xiàn)了疑似來自總督府的贓物。而據(jù)船主交代，委托他們運送貨物的雇主正是托雷索家族的人——這樣的情報足以讓艾德里安驚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