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給我回來?！彼鞣茓I壓低的嗓音帶著平日難以覺察的冰冷犀利?！皠e忘了周圍有多少只眼睛正盯著你的一舉一動，要救人也不是這么救的?！?/br>
    她說的不錯。那些“藏在暗處的眼睛”不是修辭，不是危言聳聽，而是事實——從市政廳到飛獅公館，潛在敵人對索菲婭與艾德里安的監(jiān)視不會停止，二人可以憑借自己的觀察力與直覺得出相同的結(jié)論。

    艾德里安剛邁出半步，登時僵在原地，滿心的不甘與幽憤似在冰海邊緣擱淺。

    索菲婭看著艾德里安的眼睛，語氣稍稍和緩：“我們先回去。這里不是表達真心的地方。”

    硬要說的話，整個瑪倫利加也沒有幾塊可以放任誰暴露弱點的凈土，只有在心中筑起一堵冰冷的高墻，才能確保自己在狂風(fēng)驟雨中依舊“堅不可摧”。

    她緩緩松開了手，艾德里安也沒再因一時沖動“肆意妄為”。

    “我們總是要犧牲些什么，才能在瑪倫利加有尊嚴地生存?！彼鞣茓I平靜地說。

    艾德里安深吸一口氣，眼前所見與耳邊所聞的一切都如同針刺：“真是如此嗎……”

    反復(fù)敲了幾遍門沒人應(yīng)答，料想主人應(yīng)該不在，守衛(wèi)與賞金獵人直接撞開了路易斯家的門，崩裂的木屑和碎茬掉了一地。眾人破門而入，將街道上的沙塵與冷風(fēng)一并帶進這座簡樸冷清的房屋。

    一進屋，領(lǐng)頭的賞金獵人就分配好了任務(wù)：“我們負責(zé)一樓和地下室，勞煩你們幾位到上面兩層看看?！?/br>
    總督秘書、楚德和呂西安將軍等人也陸續(xù)來到門口，等待搜證的結(jié)果。

    不多時，一名賞金獵人端著兩個包袱走出房門，將一大一小兩包東西先后呈到呂西安面前。

    呂西安親手掀開蓋在內(nèi)容物之上的麻布：“……這是？”

    被楚德派去協(xié)助守備軍的賞金獵人畢恭畢敬地回答：“總督府守衛(wèi)穿的布甲，我們從地下室角落搜出來的。您看，這上邊還沾著血，衣角也被火燎著了一塊。”

    另一個小包袱裝的則是幾件女人的首飾，金銀基底上鑲嵌著各色寶石，色澤艷麗，線條飄逸又不失端莊。

    總督秘書后退半步，小聲驚呼：“呀，這不就是貝拉夫人常戴的——”

    呂西安震驚地扭過頭，難以置信的眼神中隱藏著一絲動搖。他向秘書追問：“你確定這是總督府里的東西？”

    秘書點頭道：“我為總督工作多年，常在府中居住，自然認得這些?！?/br>
    楚德嘆道：“雖然我也不愿相信這是真的，但鐵證如山……唉，也許科馬克榮譽會長有什么苦衷吧?！?/br>
    “他可是殺害莫吉斯總督的兇手！這不是可以用什么‘苦衷’敷衍過去的，現(xiàn)在路易斯·科馬克就是個十惡不赦的殺人犯。”秘書激動地說。

    呂西安心中的疑慮尚未散去：“這些首飾太過顯眼，無法在城里出手銷贓，暫時藏在家中倒還能解釋。可他為什么沒有處理掉這套偽裝用的制服呢？”

    捧出證物的賞金獵人一時無法解答：“這……”

    楚德立刻引開了話題：“路易斯他本人呢？”

    那名賞金獵人馬上回過神：“哦，守衛(wèi)兄弟們已經(jīng)去找了，聽說他常在海港區(qū)活動。”

    “不用找了。”

    路易斯的聲音響起時，所有細碎的議論與爭辯都戛然而止。

    殺害莫吉斯總督的“真兇”就這么光明正大地站在街口。在建筑的陰影下，他看不出表情的面容顯得格外蕭索孤獨。

    “你……”呂西安將軍欲言又止。

    見路易斯腰間還掛著佩劍，參與搜證的守衛(wèi)與賞金獵人如臨大敵，齊刷刷地擺出隨時可以應(yīng)戰(zhàn)的姿態(tài)，將這位棘手的疑犯包圍在中央。

    出乎他們所料，路易斯隨手解開了劍帶上的掛鉤，任由那兩柄長劍連著鞘落在地上。他平靜地看著眾人，最后將視線落在楚德身上。

    路易斯明白了一切。他似笑非笑地說：“我沒打算拒捕。”

    守備軍方面的小隊長果斷下令：“辛西婭，快把疑犯綁起來?！?/br>
    被點到名的守衛(wèi)顯然遲疑了片刻，但最后還是接過隊友遞來的繩索，一步步走到路易斯跟前，將繩圈套上路易斯自覺伸出的前臂。

    辛西婭故意放慢了動作，趁機壓低聲音，小聲提醒路易斯：“如果你是無辜的，趁著將軍在場，快為自己辯護幾句，比如你根本沒見過那些贓物?！?/br>
    見她動作拖沓，小隊長又催促道：“辛西婭，你在念叨什么？”

    辛西婭一個激靈，不得不馬上收緊繩圈，將路易斯的雙手捆得結(jié)結(jié)實實。透過頭盔狹窄的縫隙，她深深地看了路易斯一眼，也不知對方能否領(lǐng)會自己的意思。

    楚德快步上前，一把握住路易斯被縛的雙手，灼灼目光顯出十分的關(guān)切：“路易斯，這可是人命關(guān)天的大事，快告訴大家那天夜里你究竟在哪？飛獅公館的那位少東家可是說過要擔(dān)保你的清白?！?/br>
    路易斯斜睨著一臉真誠的楚德，心想這幅痛心疾首的模樣演得簡直以假亂真。要不是此刻沒有打趣的心情，他都快笑出來了。

    毫無疑問，楚德已經(jīng)摸透了路易斯的秉性，知道“艾德里安”這個名字本身就是最實用的威脅。哪怕只是隨口一提，只要路易斯意識到飛獅公館并非堅不可摧，他就會自覺把艾德里安的安危放在自己的清白與性命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