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消息很勁爆，是要給你有點緩沖的時間。”薛與梵平躺在床上，手放在被子里，交疊在肚子上，還是平平的，房間里很安靜，甚至連她腦袋在枕頭上移動的聲音都清晰可聞：“今天我告訴你我懷孕的時候，你什么心情？”

    “不知道，就很難形容?！敝苄袛⒉蝗鲋e，那種感覺很難形容，不是簡單的激動，不敢置信可以輕易描述的。

    薛與梵也不是非要聽出一個標(biāo)準(zhǔn)答案，又問；“現(xiàn)在呢？”

    現(xiàn)在心情經(jīng)過幾個小時的沉淀后，應(yīng)該會有所不同。

    幾個小時，經(jīng)歷了黃金圓盤和白銀之盤的轉(zhuǎn)變，植物停止光合作用，港口的貨輪裝貨卸貨完成，幾百分鐘，萬位單位的秒。

    “家人?！?/br>
    昏暗的臥室里響起兩個字。

    就像是為數(shù)不多的幾次迎新晚會上聽他對新生表達(dá)美好祝福時，那通過麥克風(fēng)擴(kuò)大而盤踞在會議中心的聲音。

    低沉又有質(zhì)感。

    但唯一不同的是此刻，這道聲音里的情緒。

    周行敘對家人這個詞的概念很模糊，他曾經(jīng)對薛與梵說過他總感覺自己‘像個孤兒，像個被遺棄者，像個擠不進(jìn)那個家庭的外人?！?/br>
    他有的時候覺得世界好大，大到好像世界就剩下他一個人了。

    那天薛與梵告訴他：世界大是為了讓你有更多可以去的地方，有其他的容身之所。

    看著那兩條杠的時候，他突然明白了薛與梵的那句話。如果重新回答薛與梵之前的問題是什么心情。

    周行敘看著她，她爸媽應(yīng)該很相愛吧。應(yīng)該就像是他們知道有薛與梵的時候的那種心情。

    有期待、有高興、又突然覺得自己責(zé)任重大。是現(xiàn)在此刻望著她，什么也不想管，違背常理也好，耽誤前程也好。

    想跟她目成心許，相望相愛，在此際。

    薛與梵在等他說話，中央空調(diào)被調(diào)節(jié)成了適合入睡的溫度，周行敘還是替她扯了扯被子：“我真的比你想象中喜歡你，薛與梵。”

    小聲嘀咕了一句：“我也是?！?/br>
    他聽見了：“那不考慮考慮？”

    但如果立刻確定下薛與梵還是有些小糾結(jié)，臉埋在枕頭里：“你說過要給我時間考慮的。”

    是說過。

    周行敘后悔了，她這么糾結(jié)下去，到時候孩子沒了，他可能更沒希望了：“早點答應(yīng)到時候還能早點過紀(jì)念日?！?/br>
    薛與梵不肯。周行敘抬手彈了她腦門；“好了，現(xiàn)在睡覺。要不然你晚上要肚子餓了?！?/br>
    他剛說完，就看見薛與梵目光變了。

    “餓了？”

    薛與梵點頭。

    起床的動作開了頭，但是周行敘又躺下來：“你餓還是我兒子餓？”

    薛與梵想了一下；“你兒子?！?/br>
    “讓他自己去做?！敝苄袛⑼铣读顺侗蛔?，一副隨時入睡的樣子。

    薛與梵推了他一下：“晚飯之前不知道誰說的，當(dāng)爸第一天不能餓著兒子?！?/br>
    “我晚飯喂過了，再餓就要他自己動手了。”周行敘說這叫從小培養(yǎng)動手能力，以防止薛與梵炸廚房的基因?qū)⒆拥挠绊懱?。他調(diào)整了一下枕頭的位置：“但要我起床做夜宵也可以，如果餓的是我女朋友我老婆，那我義不容辭。”

    “我自己去。”薛與梵穿上拖鞋下了樓。

    周行敘聽見她下樓，沒一會兒是燃?xì)庠铋_火的聲音，還有水聲，有她開冰箱的聲音……

    接下來安靜好了一會兒，周行敘忍不住了，起身，但下一秒上樓的腳步聲響起，周行敘起到一半，立馬閉眼躺下去。

    腳步聲停在自己這一側(cè)的床邊，一聲‘周行敘’，他沒睜眼。

    十秒后。

    “孩他爸？”薛與梵剛說完，看見他臉上肌rou一動。就像周行敘了解薛與梵一樣，薛與梵在有些方面也了解周行敘。

    好漢不為五斗米折腰，薛與梵不是好漢。

    她只是一個肚子餓還做不好飯的孕婦。薛與梵爬上床，手撐在身子懸在他身體上：“男朋友？親愛的？老公？”

    睜眼，橙光的夜燈落在他眼睛里，像是入夜后路燈打出了橘色火焰，眼睛彎彎，應(yīng)了聲：“唉。”

    薛與梵從他身上離開，唾棄他：“周行敘，占孕婦便宜你好意思嗎？”

    他掀開被子起床：“我不要臉?！?/br>
    樓下廚房面已經(jīng)爛掉了，面湯全部撲出來了，此刻干在鍋的外面，形成一道道白色的印記。周行敘從廚房拿了兩個雞蛋出來，余光看見身后跟著自己的小尾巴，喊她去外面等，她沒走。

    周行敘手搭在冰箱門上，故意逗她：“老婆，雞蛋想吃水煮的，還是油煎？”

    被罵了一聲神經(jīng)，他也笑嘻嘻的。

    薛與梵說完要吃水煮蛋就跑了，走之后還把門給關(guān)上了，威脅他：“不準(zhǔn)再叫?！?/br>
    十分鐘后，周行敘端著帶兩個水煮蛋的面出來，看著在客廳里瞎溜達(dá)的人，故意：“老婆，面好了?！?/br>
    ‘應(yīng)激反應(yīng)’很強(qiáng)烈；“不準(zhǔn)叫。”

    昨晚上吃完面之后，薛與梵撐得睡不著，叫了兩聲好聽的哄周行敘給她彈吉他聽。

    等第四首歌的時候，她總算是睡著了。周行敘看著她的睡顏，手隔著被子落在她小腹上。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他不在床邊了，伸手去夠床頭柜上的手機(jī)，八點還沒有到。打著哈欠重新躺回去的時候，她聽見東西落地的聲音雖然被地毯減弱了。

    走到二樓的欄桿處，往下看，他正在給門鎖換電池。螺絲刀不小心掉地后，他往樓上看，和薛與梵視線撞上后，他拿著螺絲刀起身。

    “吵醒你了？”

    薛與梵站在二樓又打了個哈欠：“你在干嘛？”

    “給門鎖換個電池?！敝苄袛崖萁z刀丟進(jìn)工具箱：“下來，我給你錄個指紋?！?/br>
    薛與梵下樓先是看見了桌上的早飯，一步三回頭，想看清餐桌上的早飯是什么。周行敘捏著她的食指，幫她把指紋錄進(jìn)去：“數(shù)字密碼也改了?！?/br>
    之前是他生日后面四個零。

    現(xiàn)在四個零變成她生日了。

    薛與梵：“我生日？”

    周行敘把工具箱從地上拿起來，讓她去洗漱吃早飯：“昨晚上那么多聲愛稱，不能讓你白叫?！?/br>
    昨晚的記憶重新在薛與梵的大腦里播放，她扶額：“周行敘，你真不再認(rèn)真的思考一下異地的缺點？”

    “薛與梵，你真的不再看一下桌上早飯好不好吃嗎？”

    行吧，她閉嘴。

    早飯很豐盛，春卷、餛飩又配了燒麥。薛與梵一手拿著勺子，一手拿著春卷。

    周行敘從廚房端了兩杯水出來，他晨跑結(jié)束之后重新洗了澡，身上的雪松味道清清爽爽。他把溫水放在薛與梵手邊：“中午我去接你，然后吃過中午飯我?guī)闳メt(yī)院？”

    “沒事，我在食堂吃?！毖εc梵知道下午醫(yī)生的上班時間：“你也不用太早，提前四十分鐘來接我好了。”

    “食堂不衛(wèi)生?！?/br>
    薛與梵將春卷送入口：“吃不死人。”

    周行敘不再說話了，等她吃完早飯后周行敘沒聽她的，直接把她送系里去了。薛與梵看著外面的大太陽，送她去系里也挺好，不用頂個大太陽還要走上一大段路。

    她環(huán)顧四周沒看見熟人之后下了車，那謹(jǐn)慎小心的模樣落在了周行敘眼里，目送著她進(jìn)了系部大樓之后，周行敘沒有直接掉頭驅(qū)車回家。

    而是打了鐘臨的電話。

    在女生宿舍樓下等了十五分鐘后，她化了妝下了樓。

    拉開車門要上車的時候，周行敘開了駕駛位的車門下了車。鐘臨訕訕然收回手，繞著車頭，走到他面前：“什么事情？”

    周行敘開門見山：“你跟薛與梵說我準(zhǔn)備跟她玩到畢業(yè)后就再見？”

    鐘臨一愣，想到了之前左任生日的時候她的確是在女廁所碰見了薛與梵，也確實說了這句話：“是，我說了。但這句話不是你和唐洋說的嗎？唐洋告訴我，說你跟他說你們畢業(yè)就拜拜?！?/br>
    三分鐘后，唐洋寢室的宿舍門被打開了，翟稼渝光著膀子，穿了條睡覺的沙灘褲，喘著大氣。視線掃過男寢床上，四個探起來的腦袋，最后指著三號床的唐洋：“你他媽……阿敘給你打電話滿世界的找你。”

    “找我？”唐洋指著自己，伸手一頓在床上盲人摸象找手機(jī)，看著靜音模式下的七通未接來電：“找我干嘛？”

    翟稼渝也覺得莫名其妙，剛剛周行敘打他電話，叫他去唐洋寢室看一下唐洋在不在。翟稼渝也好奇了：“你找唐洋干嘛？”

    電話那頭，話不多；“叫他來受死?！?/br>
    翟稼渝看著從上鋪下來的唐洋，回憶了一下之前電話里周行敘的話：“阿敘好像叫你去吃壽司。”

    唐洋表情從沒睡醒變成了聽不懂：“吃壽司？”

    ……

    唐洋洗了把臉就出門了，到了和周行敘約好的地方還看見了鐘臨，摸不著頭腦地走過去：“我們?nèi)齻€吃壽司？”

    鐘臨瞪他：“吃屎吧你。你干嘛瞎說？”

    “什么瞎說？”唐洋搞不懂了：“什么什么什么嘛，說說清楚。”

    周行敘看眼手機(jī)上的時間，他從學(xué)?；丶乙氖昼姡F(xiàn)在九點多，到時候還再開車從家里來學(xué)校接薛與梵，能浪費和想浪費的時間都不多。

    開門見山；“鐘臨說，你告訴她我對你說我畢業(yè)和薛與梵玩到畢業(yè)就說再見？”

    唐洋回憶了好久，才想到是平安夜那次演出結(jié)束之后，他和周行敘聊天，他還記得自己那天踩了好幾個雷：“你是和我說過，薛與梵已經(jīng)告訴過你了，你們一畢業(yè)就不準(zhǔn)備聯(lián)系了?！?/br>
    周行敘也記得：“所以你怎么和鐘臨說的?！?/br>
    唐洋回憶：“我就直接說了唄，我說你說你們畢業(yè)就分開了。”

    但這句話其實還沒有說完。

    唐洋不懂這件事怎么突然又拉出來說了。

    三個人把話一對。

    話從周行敘嘴巴里的‘她已經(jīng)告訴過我了，一畢業(yè)就不要聯(lián)系’，變成了唐洋嘴里‘他說他們畢業(yè)就分開’，再到鐘臨理解成的周行敘說他玩到畢業(yè)就和薛與梵分開的意思。

    周行敘聽她們說完，語塞，就這么意思傳著傳著就錯了，結(jié)果薛與梵以為自己不喜歡她，還真是謝謝他們這幾個這么會添油加醋的人。

    事情弄明白了，周行敘也要走了。

    鐘臨知道他不會無緣無故來問這些事，叫住他；“周行敘，要畢業(yè)了。”

    周行敘沒回頭：“恩，但是我跟她已經(jīng)在一起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