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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領(lǐng)旨 第70節(jié)

    應(yīng)當(dāng)差不多到婺城了。

    她這一行應(yīng)當(dāng)比想象中的順利,眼下才三月初,原本,他也料想她應(yīng)當(dāng)要三月底,至少是三月中旬才到婺城了,看樣子,應(yīng)當(dāng)是初到寧州時,就將一個城的城守就地革職查辦,一點(diǎn)顏面都沒有留給寧州知府。

    當(dāng)天節(jié)城上下的官吏誰都沒有回家,通宵在節(jié)城官邸完成了所有春調(diào),沒有人有異議。

    從第二天起,許驕?zhǔn)刂泄倮羧蝿?wù)交接。

    改挪動的挪動,改調(diào)任的調(diào)任,她甚至連要調(diào)任原地的妻眷都慰問了,說朝廷需要,聲情并茂,相爺親自登門,弄得好些家眷感激涕零,尤其是府中的老母親,老夫人之類,恨不得拿著棍子攆著自己的兒子孫子趕緊,當(dāng)下,立即,現(xiàn)在就赴任去……

    他起初聽到的時候好氣好笑。

    但笑過之后,又不怎么作聲了——許驕答應(yīng)過他要做到的事,哪怕手段匪夷所思,有時候聽起來甚至讓人滑稽,但她最后都能做到……

    這是許驕。

    節(jié)城的春調(diào)之事傳出,國中各處多多少少都聽到了風(fēng)聲。

    又因為許驕的雷厲風(fēng)行,寧州上下都知曉相爺是來真的,所以寧州接下來的城池,反倒不用許驕唱黑臉。

    原本以為要三月末才能逐次結(jié)束的行程,在三月初就差不多到婺城了。

    都在寧州地界內(nèi),離京中都不遠(yuǎn)。

    他要知道她的消息很容易,暗衛(wèi)的消息一日內(nèi)就可以傳到宮中,可以告訴他,許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他讓她“早歸”。

    她沒有敷衍他。

    宋卿源朝著龍案上的仙人球笑了笑,輕聲喚道,“大監(jiān)?!?/br>
    大監(jiān)入內(nèi),“陛下。”

    宋卿源將手中的冊子放下,溫聲道,“去鹿鳴巷?!?/br>
    大監(jiān)會意。

    相爺離京的頭幾日,陛下說要去鹿鳴巷的時候,大監(jiān)還詫異提醒過,“陛下,相爺不在鹿鳴巷……”

    他是怕天子想念相爺,記糊涂了。

    但陛下一面

    看著奏折,一面淡聲道,“又不是一定她在才去……”

    那時候,大監(jiān)忽意識到,在陛下心里,鹿鳴巷是不同于別處的地方。

    無論相爺在不在,對陛下來說,那里都是一處安心之地,正因為相爺不在京中,陛下見不到,所以才會每隔幾日去一回。

    陛下是想相爺了。

    今日陛下再提起去鹿鳴巷的時候,大監(jiān)沒多問。

    相爺離京二十余日了,也應(yīng)當(dāng)快回來了。

    馬車自偏門駛?cè)朐S府內(nèi),宋卿源在苑中下了馬車。

    三月天暖,滿苑子的杏花三三兩兩繞指輕舞著,宋卿源想起了她上回說,要做杏花酥。

    宋卿源嘴角微微揚(yáng)了揚(yáng)。

    推開屋門,和他上次來的時候一樣,她的東西整齊放著,還有他上次來換下的里衫。

    就像一個女主人走了許久的家,只有他的東西是凌亂的,她的東西整齊維持在走的時候……

    她過往并非沒有外出公干過,長的時候連半年都有,她回來的時候,要么高了頭,要么整個人曬黑了,一臉不如意……

    他那時候也會想她,想她什么時候回來。

    她回來的時候,他心里總會很高興,也會為了讓她多在明和殿呆些時候,丟給她一堆活兒啃。

    有時候她就在他面前,有時候她在偏殿。

    她做不完,就要留在明和殿偏殿內(nèi),同他一道吃飯,飯后散步,會同他說起路上見聞,就像一只嘰嘰喳喳的“麻雀”,他也總能給“麻雀”挑刺兒,讓她在宮中留下。

    有時候,只是因為想回到早前在東宮時一樣,同在屋檐下,只是她那時候會在他寢殿熬書,但后來,只會在明和殿見他。

    他和許驕都不會越界,偶爾的偷偷越界,都不會讓對方知道。因為一旦戳破,就要面臨不想面臨的問題,也回不到過去。梁城之亂,讓兩人越界。在生死之后,旁的仿佛都可以拋在腦后,喜歡的,就甘之若飴。

    到眼下,他明知許驕離開不過二十余日,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他很難想象要是讓他再像從前那樣幾月見不到她,他會怎么辦?

    鹿鳴巷這里,處處都有她的印跡,有兩人一起看過的書冊,

    有抵死歡愉的記憶,也有她撲在身后笑嘻嘻問他,宋卿源,你是不是都喜歡死我了……

    因為有許驕,鹿鳴巷更像家。

    比宮中更像。

    大監(jiān)捧了折子來,宋卿源平靜看著折子,不再像早前明和殿時的心煩氣躁,而是能靜下心來。

    大監(jiān)奉了茶盞,一側(cè)是許小驕陪在陛下身旁。

    陛下會偶爾伸手摸摸它的頭。

    許小驕就會得寸進(jìn)尺靠近些。

    大監(jiān)離開的時候許小驕已經(jīng)蹲進(jìn)了宋卿源懷里,宋卿源眉頭皺了皺,什么都沒說。

    大監(jiān)連忙退了出去。

    屋內(nèi)點(diǎn)著清燈,昏黃的燈光流轉(zhuǎn)著,在屏風(fēng)上映出一道認(rèn)真專注的身影。

    大監(jiān)闔上屋門。

    宋卿源看得比在明和殿時認(rèn)真,也沒注意時間一點(diǎn)一點(diǎn)過去,大監(jiān)問了一次陛下可要用膳,宋卿源搖頭,等等。

    大監(jiān)沒有再問。

    等晚些時候,大監(jiān)再入內(nèi)喚了一聲,“陛下?!?/br>
    宋卿源抬頭看他,“朕不餓?!?/br>
    大監(jiān)尷尬道,“不是,陛下……是有個小丫頭?!?/br>
    小丫頭?

    宋卿源意外,“什么小丫頭?”

    大監(jiān)再度尷尬道,“說來找她干爹……”

    干爹?

    大監(jiān)終于將尷尬戳破,“相爺?!?/br>
    宋卿源目光微微滯了滯。

    ……

    出宮的時候,宋卿源都會換下龍袍,因為是去鹿鳴巷,并未想到會見旁人,所以,眼下的宋卿源是一襲寬松的湖藍(lán)色的華袍,頭發(fā)用木簪束起,精致的五官里,帶了一絲疲憊,更多的是清冷華貴,翩若謫仙。

    “哪家的孩子?”他溫聲。

    眼前的小丫頭生得很好看,明眸似夜空星辰,粉雕玉琢,很難讓人不喜歡。

    許是覺得他好看,也不像旁人那邊怕人,小蠶豆不太怕生,“我是小蠶豆,我來找我干爹?!?/br>
    聽到“干爹”兩個字,大監(jiān)頭再次疼了起來。

    但天子并未生氣。

    小蠶豆疑惑道,“你是誰,你為什么在我干爹家里?”

    大監(jiān)心中一咯噔,哎喲,怎么又來個小祖宗,怎么和陛下說話的?

    但仿佛陛下心情很好,溫聲問道,“你干爹是許驕?”

    大監(jiān)只得噤聲。

    一側(cè),蠶豆頷首,認(rèn)真道,“嗯,是許驕?!?/br>
    宋卿源又笑,“你是傅喬的女兒?”

    小蠶豆眼中露出驚喜,“嗯,你知道?”

    宋卿源溫和道,“你叫小蠶豆,我聽許驕提起過?!?/br>
    大監(jiān)忽會意,愛屋及烏,陛下是不會怪罪這小丫頭的。

    見他同干娘熟悉的模樣,小蠶豆笑了起來,“那我干爹回來了嗎?”

    宋卿源似是不想讓她失望,但又無法,“暫時還沒有,她還要些日子,你找她有事?”

    小蠶豆點(diǎn)頭,“我想她了?!?/br>
    宋卿源笑了笑,“好巧,我也想她了?!?/br>
    小蠶豆眼中微訝,但卻似這句話,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你是我干爹的朋友嗎?”小蠶豆友好看他。

    宋卿源想了想,笑眸道,“小蠶豆,許驕?zhǔn)悄愀赡铩?/br>
    小蠶豆忽瞪圓了眼睛,捂嘴道,“你怎么知道許驕?zhǔn)俏腋赡铮俊?/br>
    宋卿源溫聲道,“因為我才是你干爹啊,她是我妻子?!?/br>
    小蠶豆再次眨了眨眼睛。

    宋卿源伸手手指,等著同她拉鉤,“你干娘不想讓旁人知曉,所以,能替我們保密嗎?”

    小蠶豆連忙點(diǎn)頭。

    宋卿源搖了搖手指頭,小蠶豆笑盈盈和他拉鉤。

    小蠶豆很可愛。

    阿驕很喜歡她。

    他同阿驕的孩子,日后應(yīng)當(dāng)也很可愛……

    “回去吧,你偷偷出來,你娘該擔(dān)心了,我讓人送你回去?!彼吻湓瓷焓置嗣念^,后牽她到門口。

    小蠶豆抬頭看他,“干爹,我日后能喚你干爹嗎?”

    宋卿源低頭看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