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涓涓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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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里,小清才發(fā)現(xiàn)自己從剛才開始就有點喘不過氣,此時感覺更加強烈。她摀著胸口,臉色發(fā)白。 胃里那種難受的感覺再次捲了上來,再加上又開始彎彎繞繞的路途,她東倒西歪的同時,感覺喉頭一酸,差點就吐出來了。 她不敢說話,怕自己一開口就出事,只好伸手拍拍外婆的肩膀。 外婆轉過來,一看到她難看的臉色,驚訝地說:「怎么回事?」 車子還在山路中間,直接停下來也不是辦法。 結果就是,車子又折返回古宅。 小清一下車就跑到樹叢邊,吐得厲害,一臉慘白。 外婆遠遠看著,忍不住蹙起眉頭。本來想到她身后替她拍拍背,最后還是沒行動。外公又叼起了一根菸,坐在車子里靜靜地看著。 「我實在是……」奶奶用閩南話對外公說,「哎,我努力了?!?/br> 他們知道該照顧這孩子,知道該給予她溫柔和疼愛。但他們終究不是多情的人,自小清她媽出生開始,兩人就一直是秉持放任管教,從不干涉子女的生活。除了農(nóng)歷春節(jié)以外,他們很少聚在一起吃飯,也不怎么過節(jié),就連家里的家事都是各自分著做的,像是互不干涉的房客。 直到小清她媽早戀,年紀輕輕就懷上小清,還打算結婚。 兩人后知后覺地開始行使父母的「義務」,強烈反對她的婚姻,卻因此讓本就生疏的親子關係更加疏遠…… 生完孩子,連月子都還沒做,小清母親便帶著孩子離開家,和小清的父親一起生活,后來也辦了婚禮,就是沒邀請老夫妻二人。 難過倒是沒有,就是覺得在親戚之間抬不起頭。 他們檢討過自己,最后歸結于兩人生性涼薄——對于小清她媽的叛逆,兩人竟也不怎么生氣。 所以忽然發(fā)生這樣的意外,留下這樣一個年幼可憐的孩子,他們心中比起悲痛,更多的感受是不知所措。 一想到往后要帶著這孩子生活,他們實在挺苦惱。 如果要照顧這孩子,就不能再走老路,用那樣放任的方式教育她,畢竟她是個剛失去父母的孩子;可是他們年紀大了,林若清這個孫女從來不在他們的人生計劃里,關愛和溫柔,他們做不到。 小清彎著身子好一會兒,才稍微緩過氣來。她拍拍自己的胸口,接過外婆遞過來的衛(wèi)生紙和礦泉水,坐在路邊休息了一陣子。 天空烏云密布,風也開始轉涼,若清知道自己不能再繼續(xù)讓他們等了。雖然她對人際關係里的那些細節(jié)還似懂非懂,但她隱約知道,她不該太麻煩外公外婆。 外婆怕她待會路途又不舒服,叫她再休息一陣子,小清也只得乖乖照做,卻一直盯著外婆的臉,害怕她露出任何一絲不耐。 直到斗大的雨滴落下來,外婆忍不住嘆了口氣。 小清開始緊張,出聲說:「我、我可以走了?!?/br> 「確定嗎?」外婆的語氣雖然和緩,但小清一聽這句話就更慌了。 她不知道該怎么和長輩相處,尤其是長輩問話的時候……她摸不清外婆希望自己回答什么,只好沉默。 外婆看到下雨就有點不耐煩,此時對于小清的安靜更是無奈。 她拍拍自己的大腿,站起身,準備回車里躲雨。 小清抿住嘴唇,閉了一下眼睛,然后,也不知道是哪來的勇氣,她脫口而出:「我能不能……我是說,我想在這里……住一個晚上!外婆你們可以先回去!」 外婆和外公同時看向她,一臉茫然。 小清立刻沒了底氣。 她不覺得這念頭荒謬,在運作僅有十年的腦袋里,這個提議非??尚小?/br> 但一看到外公外婆的表情就知道,她一定是想得太簡單了。 沒想到,外公悠悠地回她一句:「想住你就住。」 外婆立刻回了一句閩南語,小清聽不太懂,但聽得出是在制止,好像說她一個人怎么可能在這里住一晚上…… 外公看了一眼小清,切回國語:「阿蘋當年來這里的時候不也住了?」 外婆有點激動,「那時阿蘋幾歲?十八了。現(xiàn)在小清才十歲?!?/br> 聽見mama的小名,又聽到自己可能可以住下來,小清不禁重拾對這個提議的熱情。她再次鼓起勇氣,開口:「我可以的。真的。」 她想不透外婆為什么這么激動,在她看來,那座古宅除了灰塵多了些,根本沒什么可怕的。 而且……其實只要他們也一起留下來,不就沒問題了嗎? 當然只是想想,她沒敢把話說出口。 「……也罷?!雇馄艛[擺手,終于答應:「想住就住吧?!?/br> 小清忍住笑容,拉住外婆的衣角,小聲地說了一句:「謝謝外公外婆?!?/br> 沒有父母在身邊,依舊是個禮貌文靜的孩子。 這一刻,老夫妻二人是有點感慨的——但也僅是感慨。 最后,老夫妻確認宅邸的線路和水電正常后,二人便乘著車離開了。臨走前,他們還留了一支老式手機給小清。 目送老夫妻離開后,小清跑回宅邸,內(nèi)心喜孜孜的。 她從像是儲藏室的地方找出掃具和抹布,意外發(fā)現(xiàn)這座宅邸一點也不像久無人居的樣子,雜物不但排列整齊,而且看上去乾凈整潔。 她沒想太多,直接捲起袖子,拿起抹布和水桶,準備開始大掃除。 但當她回到客廳準備開始打掃時,著實吃了一驚。 她不敢置信,還忍不住伸出手在桌面上摸了一圈。 ——乾乾凈凈。 怎么可能?今天外婆手一揮就揚起那么多灰塵,小清是親眼看見的…… 她只得迷惑地將掃具放回儲藏室。 回到客廳后,她坐在木椅上晃著腳丫子。 小清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和眼前那幅山水畫乾瞪眼幾分鐘后,她突然感到有一種洶涌的恐懼……不是害怕,因為她膽子大。 而是一種莫名的焦慮。 她垂下眼瞼,焦急地開始撕手上的死皮。 mama每次看到總會罵她。 她想改,但還沒改,爸媽就突然消失在她的眼前,然后是從沒見過的外公外婆接她回家。 持續(xù)十幾天的喪禮、與外公外婆相處的這大半個月……她沒有撕過手皮。 現(xiàn)在獨自一人,壞習慣又回來了。 撕著撕著,忽地涌出血,小清的眼睛也開始發(fā)燙,guntang的淚滴掉下來。 ——你爸媽不會回來了。 在所有親戚長輩憐憫的目光里,外公外婆格外果斷地對她這么說。 小清被嚇到了,眼淚懸在眼角,愣是沒哭出來。 后來她親眼看見爸媽躺在那個大木箱里,冷冰冰的……她還是不敢哭出來。 有長輩擋住小清的眼睛,將她抱在懷里,責備外公外婆不該讓她看。 但她已經(jīng)看到了。 回神時,她聽見四周傳來啜泣聲…… 然后林若清就懂了。 從此以后她不能任性,不能撒嬌,也不能隨意在別人面前哭泣。 此時在這偌大的古宅里,她想要忍住淚水,但又不禁安慰自己:沒關係的,今天是特別的日子,而且身邊沒有人,她可以任性一次的。 外頭終于下起雨,滂沱的雨勢掩蓋了她的低聲抽噎。 天色墨濃,雨聲磅礡。小清整個人陷在陰影里。 也不曉得哭了多久,小清有點倦了,將頭倚在膝蓋上,差點睡著—— 驀然,燈亮了。 小清頓了一下,緩緩抬頭,四處張望。 電燈怎么就自己…… 還沒來得及搞清楚狀況,小清就聽見一個聲音—— 「哇靠!你誰???」陌生的、不加以修飾的、茫然的,男人的驚呼。 小清愣愣地抬頭,一個男人站在宅邸門口,驚恐地盯著她。 他身形高大,面容清俊。以輩分而言,似乎是該喊哥哥的年紀。 不知道該不該害怕。 小清呆呆地反問:「你……又是誰???」 一個男人,一個女孩,微張著嘴,對著彼此乾瞪眼。 忽然,他頓了一下,臉上的驚訝也慢慢褪去—— 「難道你是……小清?林若清?」 外頭刮起一陣大風,眨眼之間,男人身后的宅邸大門猝不及防地關上了。 「砰」的一大聲,小清嚇了一大跳,雙腿瞬間滑下來,腳尖輕輕踩在地面。 男人煩躁地摸著自己的耳朵,然后走到窗戶旁,把窗戶關上。 小清回過神來,聽見自己的心臟砰砰砰地跳著。 她隨著他的腳步移動視線,茫然地問:「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男人回過頭的時候,小清不自覺地把腳縮回來,露出戒備的表情。 「你真的是小清?」男人問,「你長這么大了?」 小清更困惑了。 「不對……等等,你為什么在這里?你媽呢?你爸呢?」男人皺起濃眉。 心中像是被刺了一下,小清垂下眼瞼,聲音孱弱:「他們……」 男人松開眉頭,想等她回答,但忽然就發(fā)現(xiàn)女孩臉上掛著淚痕。 他微瞠雙眸,摸著耳朵。 半晌后,他露出苦笑,否定自己的臆測:「靠,不要嚇我。」他的聲音很低很低,差點淹沒在磅礡的雨聲里。 小清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抬起了頭——看著她的眼神,男人有些愣然。 林若清深吸一口氣,開口:「他們死了。車禍。」斬釘截鐵。 雨聲滴滴答答而復滴滴答答,打在老舊的宅邸上、滴在時光的流里,泛起了一圈圈又急又快的漣漪。 男人的,和女孩的,各自的漣漪交疊在一起…… 男人緩緩別過頭,在雨聲里說—— 「呃,秦佑本。你叫我阿笨就好?!?/br> 「你爸媽……都這么叫我?!?/br> 圈與圈交會,圓與圓相碰。 從此,成為一條在歲月里涓涓的河。 小清閉了一下眼睛,很輕、很慢…… 面前的男人,像是瞬間被記入了她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