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夫人低著頭，似乎回憶起了那一日對面姑娘澄澈的眼神：“我……”

    “那一日我就覺得你身上有一種很矛盾的感覺，只是當時沒有想明白。你的行為和話語間都很慌張，的確很像一個遭受虐待卻猶猶豫豫不敢反抗的女子，”曲紅昭盯著她，“但你的眼神，那是一種已經下定決心要去做什么的眼神?！?/br>
    “……”

    “當時，你已經決定要殺人了是不是？”

    “……”

    “而你選擇了我們做你的證人，讓我們三人目睹了你臉上的傷。”

    “也許我真的不該撞上你們三個的?！毕蛉瞬]有承認，只是說了一句模棱兩可的話。

    “你找了我們三人作證，又設法讓當夜守在屋子外的丫鬟小廝聽到席大人發(fā)火、吼叫的聲音，但這些東西并不足以讓你被釋放。何況我已經抓到你的破綻，不可能就這樣放過你，你嘴硬下去，結局只能是秋后問斬。所以，不如告訴我實情?！?/br>
    席夫人陷入沉默。

    “我找上你的奶娘時，她哭著對我說，她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但她的小姐曾經是個連地上蟲豸都不忍心傷害的人，”曲紅昭道，“所以，我覺得，我應該最后給你一次機會?！?/br>
    聽到奶娘的話，席夫人眼里終于含了淚花。

    “如果你不說，我會離開，不會繼續(xù)調查這件事，只剩下嘉陽那個傻孩子還在到處奔忙，也許此事會成為她心中永遠的芥蒂?！?/br>
    一陣沉默，曲紅昭轉身要離開，卻聽到她的聲音響起。

    “我當時真的不知道你是曲紅昭，”席夫人突然苦笑起來，“我只是看到你們三人，看起來無憂無慮又天真好騙，但是你看，我的運氣一向不怎么樣?！?/br>
    曲紅昭駐足看向她。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上過戰(zhàn)場殺過人還能保留這樣干凈的眼神，”席夫人嘆氣，“但你報上名來的那一刻，我那份慌張可不是假的。我生怕你識破臉上的痕跡是我自己弄傷的?！?/br>
    “你愿意承認了？”

    “反正也逃不過，何必繼續(xù)頑抗呢？那一日，我丈夫的確沒有對我動手，”席夫人搖了搖頭，“曲將軍愿意花一點時間，聽我講講我的故事嗎？”

    曲紅昭倚在牢門上，示意她繼續(xù)。

    “這個故事憋在我心里太久了，不過它有些難以啟齒，讓我整理一下情緒。”

    曲紅昭點點頭，并沒有催促的意思。

    半晌后，席夫人才繼續(xù)開口：“我十歲的時候，曾被人誘/jian過，那人是我的表哥，經常來我家里玩，他威脅我，敢違抗他就把這事到處嚷嚷出去，讓我一輩子見不得人，所以我不敢對任何人提起這件事，以至于……從十歲到十四歲，被他得逞了不止一次?！?/br>
    曲紅昭完全沒想到這個故事會以此為開端。

    她臉上的驚訝似乎莫名取悅了席夫人，讓后者為之一笑：“想不到吧？后面還有更加難以啟齒的。”

    “……”

    “十四歲那年，表哥正對我一逞獸/欲，我父親和兄長走進來，撞破了我們。當時的……境況，你也許可以想象那有多尷尬?！?/br>
    曲紅昭光是想象，就開始替她難受。

    “在一通怒罵和耳光之后，理所當然的，冷靜下來后的父親讓我干脆嫁給表哥，”席夫人搖搖頭，“我當然不同意，我母親那時候還在世，她以命相挾，讓父親放棄了這個念頭?！?/br>
    “你有一位很偉大的母親?！?/br>
    席夫人點點頭：“總之，事情就這樣平息下來了，我們約定誰也不許提起這件事，就當此事從來沒有發(fā)生過。我那時非常慶幸，以為生活真的會就此平靜下去?！?/br>
    “我真希望這個故事后面不會再有一句‘但是’?！?/br>
    “很遺憾，要是沒有轉折，我今日也不會落到這個地步了，”席夫人笑了笑，“平靜的日子沒能持續(xù)太久，直到有一日晚膳，我們家用膳時沒有那么多規(guī)矩，大家都是圍在同一張桌上自己隨意夾菜的。我在父親面前一盤夜合蝦仁里夾了一筷子，真奇怪，我到今日還記得那是一道什么菜……”

    她陷入回憶，曲紅昭沒有打擾，片刻后，她反應過來，又繼續(xù)道：“然后，父親吩咐一旁的丫鬟，把這道菜擺到我面前。我當時心下很暖，只覺得父親雖然一直對我不茍言笑，但畢竟是疼愛我的?！?/br>
    “……”

    “又過了幾日，午膳時，我夾了一筷子兄長面前的菜，他突然放下筷子對我大吼了一句——能不能吃你自己面前的菜？！”席夫人模仿著兄長當時的語氣，“當時我完全不懂他為什么突然發(fā)那么大的火，然后我看見他一臉嫌惡地把那盤菜推開。”

    曲紅昭嘆息。

    “你已經猜到了是吧？可惜當時我沒有這樣的聰敏，我質問他這是什么意思，他突然大怒，站起來罵我與人無媒茍合，敗壞家風，他看我一眼都覺得惡心，不明白我為什么還能厚著臉皮坐在這里。我還記得，我當時哭著說，你明明知道我是被強迫的，他問我，那又怎樣？”

    “真希望你當時把盤子摔在了他臉上?！?/br>
    席夫人笑了起來：“可惜沒有，我氣得渾身發(fā)抖，根本說不出話了，只是看向父親，想請他做主，但是他皺眉說讓我不要鬧，以后會給我單獨備一份飯菜，讓我在房里吃。我這才反應過來，他之前把我夾過的菜放在我面前，不是疼愛我，而是嫌棄我臟，不想吃我碰過的菜?！?/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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