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祖爺按了左腳又去按右腳，右腳腫得更高，他蘸酒精搓了搓手，輕輕用力。

    唐鈍嘶了聲。

    四祖爺收回手，皺眉，“右腳崴得嚴(yán)重些，得養(yǎng)些日子，我給你搓搓，有點(diǎn)疼啊?！?/br>
    唐鈍望著隔著窗欞說話的云巧和秦大牛，隨口附和了聲，哪曉得腳踝又燙又痛，像放在火架子上烤似的，他差點(diǎn)一腳把四祖爺踹開。

    收腿及時(shí)，卻也劇烈掙脫開，腳重新縮回了被子里。

    四祖爺掀開被子，重新抽出他的腿。

    手繼續(xù)蘸酒精，點(diǎn)燃，往他腳踝去。

    云巧和秦大牛在他掙扎時(shí)就齊齊抬起頭看著，秦大牛沒吭聲，云巧喉嚨一哽，直接將湯圓咽了下去，驚恐地瞪大了眼。

    見狀，唐鈍覺得自己反應(yīng)是不是大了些，朝云巧笑了笑。

    只看云巧抖著手，指著四祖爺手心燃燒的青藍(lán)色火焰說，“唐鈍，老大夫燒你的腳吃呢?！?/br>
    “......”

    四祖爺被這說法逗笑了，“你當(dāng)他的腳是豬蹄呢?！?/br>
    秦大牛長(zhǎng)幾歲，又是經(jīng)常上山下地干活的，見識(shí)多些，和云巧解釋，“大夫給他擦酒呢，擦了酒傷好得快?！?/br>
    “云巧，這次的野果不酸，你嘗嘗啊...”

    大拇指指頭大的青色果子，味道甜滋滋的，春花吃了兩串還想吃，他沒同意，全給云巧留著的。

    云巧懵懵的扭過頭，似是不放心，又回頭瞅了眼，茫然地問秦大牛，“擦了酒就會(huì)好嗎？”

    秦大牛笑了笑，“這是藥酒，治療跌打損傷最管用了。”

    云巧又回眸望了眼，還是害怕，和秦大牛說，“我爺喝的酒就不是這樣的。”

    這酒黃黢黢的，不透亮，她爺喝的酒跟水差不多呢。

    秦大牛解釋，“這酒是治傷用的，肯定不一樣。”

    “哦。”

    唐鈍看著兩人，云巧姿勢(shì)倒還好，秦大牛越離越近，說話呼出的熱氣悉數(shù)噴在她腦袋上。

    他吸口氣，緩緩問，“秦大牛，人齊了嗎？”

    人齊就該干活了。

    第43章 043  男女授受不親

    云巧素來聽不懂話里隱藏的意思, 還當(dāng)唐鈍好奇，直起身探頭朝院里看了眼，認(rèn)真回他話, “差我大伯?！?/br>
    “......”

    秦大牛挑眉, 朝唐鈍瞥了眼, 眼神沉靜, 卻帶著絲挑釁，唐鈍盯著他, 目光微沉。

    秦大牛恍然不知, “巧姐兒，我干活去了啊, 我?guī)Я损x饃, 晌午我們分著吃?！?/br>
    ‘我們’時(shí)他加重了音，難掩曖昧。

    云巧坐回凳子，舀著碗里的湯圓，邊往嘴里送邊叮囑他，“你勤快些，別學(xué)我大伯偷懶啊。”

    “好。”

    不知有意還是無意，他轉(zhuǎn)身時(shí), 突然揚(yáng)起手, 寬厚的手擦著云巧臉頰而過，眼角褶子都笑了出來。

    無恥。

    唐鈍臉色鐵青。

    四祖爺瞧見了, 以為太痛的緣故, 道, “傷筋動(dòng)骨一百天, 不給你揉揉, 十天半月你都別想下地了?！?/br>
    唐鈍抿著唇, 含糊嗯了聲。

    見他臉色難看，四祖爺減了兩分力道，“你說你也是的，找石場(chǎng)是衙門的事兒，哪兒用得著你出面，你要有個(gè)三長(zhǎng)兩短你爺奶怎么辦？”

    清晨他出門采藥，發(fā)現(xiàn)唐泰山幾個(gè)鬼鬼祟祟進(jìn)村就猜到有事發(fā)生，他年紀(jì)大了耳朵背，聽不清他們說了什么，還是松柏茫然無措跑來告訴他墩哥兒掉牙他才知道唐鈍昨個(gè)兒去山里沒回來，他劈頭蓋臉就把人罵了通，要他召集村里所有人進(jìn)村找。

    擔(dān)心唐久身體撐不住，他回家配藥，準(zhǔn)備先熬著，以防萬一。

    沒多久就來人說唐鈍回來了，受了些傷，要他快過來瞧瞧。

    幸好傷得不重，否則唐久和他媳婦哪兒撐得住啊。

    他說，“你自小就穩(wěn)重?zé)o須人cao心，讀了書怎么還回去了？”

    他是唐久親叔，這種話恐怕就他能說。

    唐鈍垂著眼，虛心說，“這次是我掉以輕心了，往后不會(huì)了，我爺知道了嗎？”

    “誰敢和他說啊？”

    四祖爺揉著他的腳踝，“我那邊熬了藥，待會(huì)端過來給你爺服下?！?/br>
    唐鈍懂了，“還是四祖爺好?！?/br>
    “好什么好。”四祖爺說，“我都這把老骨頭了，要走也是我先走，你爺想搶我的道兒，沒門呢?！?/br>
    他九十多了，牙齒掉沒了，說話口齒不清晰，唐鈍倒是聽得分明，“您定能長(zhǎng)命百歲的。”

    族里商量好了，四祖爺百歲壽辰宴請(qǐng)周圍幾個(gè)的村子的人熱鬧熱鬧，給老人家積福，還有兩年了。

    這事四祖爺也知道，笑道，“能不能活到那天不好說?！?/br>
    揉完腳，他問唐鈍還有哪兒痛，唐鈍瞟眼窗邊的云巧，聲音小了些，“后背...腰...”

    四祖爺看著他翻動(dòng)的唇，拍他小腿，“忘記我耳背了？大點(diǎn)聲！”

    “他說他后背和腰疼。”云巧喝完最后口湯，扯著嗓子替唐鈍回。

    聲音尖細(xì)，震得四祖爺抖了下，“你這丫頭...我是耳背又不是耳聾?！?/br>
    唐鈍歪唇笑了，問云巧，“你吃飽了沒？”

    云巧斜碗給他瞧滴水不剩的碗底，“飽了?！?/br>
    唐鈍碗里還剩下幾顆湯圓，他吃不下了，把碗給云巧，“擱桌上，我晌午吃?！?/br>
    云巧擱下他的碗，拿著自己空碗去灶間，唐鈍奶生火燒熱水，見她進(jìn)門，笑盈盈地拍拍身邊位置，云巧聽話地坐過去，興致勃勃望著灶膛里的火瞧。

    唐鈍奶輕輕順著她亂糟糟的頭發(fā)，語氣輕柔，“累不累？”

    “累。”她吃飯手使不上力，走路雙腿顫悠悠的，云巧說，“唐鈍看著瘦，其實(shí)很有rou呢?！?/br>
    這話是沈老頭形容豬的，每年殺豬，把豬趕出豬圈，沈老頭就愁云慘淡的，等豬rou割出來，他又眉開眼笑的，和沈來財(cái)說，“這豬看著瘦，沒想到這么多rou呢?！?/br>
    云巧往灶膛塞柴，看它們噼里啪啦燃得歡，自個(gè)也笑得歡，補(bǔ)充道，“我下次拎個(gè)背簍，把唐鈍裝背簍里，我手就不酸了?！?/br>
    唐鈍奶笑得合不攏嘴，“巧姐兒人真好啊?！?/br>
    “嗯。”云巧說，“我娘也這樣說呢?！?/br>
    “你娘？”唐鈍奶早想好好問問云巧家的情況了，奈何老爺子身邊離不得人，她抽不開身出去串門，此刻聽她主動(dòng)說起，便道，“你娘很疼你吧？”

    “對(duì)啊?！痹魄墒掷锬笾?，準(zhǔn)備隨時(shí)往灶膛里送，“我娘很疼我們的，大伯母生氣會(huì)罵堂哥堂姐，我娘從來不生氣罵我們的?！?/br>
    云巧記憶里，黃氏沒有說過半句重話，比大伯母溫柔很多。

    這種人倒是沒見過，小孩子總有頑劣的時(shí)候，大人哪有不罵人的呢，唐鈍奶年輕時(shí)也沒少斥罵幾個(gè)孩子。

    難怪云巧溫柔，定是隨了她娘。

    唐鈍奶又問她，“你娘哪兒的人哪？”

    云巧搖頭，“我娘沒說?！?/br>
    大伯母說她娘是買來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她娘說大伯母說得不對(duì)，卻也沒提過娘家。

    唐鈍奶猜到些，沒有繼續(xù)問，而是問她多大了。

    “十五了?！?/br>
    唐鈍奶蹙了下眉，“十五？”

    是否太小了些，墩兒都二十四了，兩人差了九歲。

    “你爹娘給你張羅親事了嗎？”

    云巧歪頭看了她眼，眼里閃過疑惑，唐鈍奶以為她年齡小不懂什么是親事，便慢慢給她解釋，“姑娘大了要嫁人的，做爹娘的盼著閨女好，自然要擦亮眼找個(gè)靠得住的人...”

    “我爹娘沒說呢?！痹魄傻?，“我家我奶說了算，我大堂哥的親事就是她定下的?！?/br>
    晚輩親事的確是長(zhǎng)輩說了算，唐鈍奶問她，“你奶給你張羅親事了嗎？”

    “張羅好多年了?！痹魄膳み^頭，繼續(xù)盯著灶膛燃燒的火，“我剛生下來她就開始忙活了?！?/br>
    唐鈍奶倒是沒見過這般熱絡(luò)心切的，納悶，“定娃娃親嗎？”

    “娃娃親是什么？”

    唐鈍奶解釋番，云巧沉默了會(huì)兒，“是童養(yǎng)媳嗎？”

    “不是?！?/br>
    “哦。”云巧說，“我奶想賣我去做童養(yǎng)媳。”

    這話直接得唐鈍奶愣住，“你奶很兇？”

    “非常兇?！痹魄烧f，“她兇起來我爺都瑟瑟發(fā)抖呢?！?/br>
    “......”這樣的人家勢(shì)必不會(huì)給云巧找個(gè)合心意的，唐鈍奶不敢相信云巧生在這種家了，每次看她都笑瞇瞇的，說話做事落落大方，像是家里人寵大的，唐鈍奶算明白她什么總穿著舊得發(fā)白的衣衫的，不僅僅是家里窮的緣故，更有可能不受待見。

    “你奶...”有些話唐鈍奶問不出口，舌頭打結(jié)，頓道，“你奶想給你找個(gè)什么樣的夫婿？”

    云巧不假思索，“有錢的吧?！?/br>
    唐鈍奶輕嗤，“有錢哪兒好了？要我說啊，品性最重要，品性是個(gè)好的，跟著受苦也覺得甜，品性不好，腰纏萬貫也覺得日子沒勁?！?/br>
    這話于云巧而言過于復(fù)雜了，“有錢還會(huì)沒勁嗎？”

    她想過過那種日子呢。

    唐鈍奶心知她這個(gè)歲數(shù)聽不懂那些，便略過這個(gè)話，問她家里還有哪些人，云巧提到沈來財(cái)少不得埋怨他干活偷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