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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東邪在線閱讀 - 24. 大明星

24. 大明星

    陳霄霆在圣誕節(jié)之前正式跟公司提出了辭職,本來他早就該走的,可是慶功宴之后,他在人工湖畔看到了瘦成一片影子的蔣若言,他意識到自己闖的禍——或許那不能叫做闖禍,闖禍是可以被原諒的,那應該叫犯的罪,或者作的孽——比他以為的要嚴重得多。

    他最后的良心把他在公司又多留了兩個月,要他冒著巨大的風險去窺伺自己獸行的后果。他明知道自己已經把最心愛的人給毀了,可是心里不愿承認,還是保留了一個僥幸的念頭:說不定沒到“毀”那么嚴重——他留下來就是為了尋找證據去驗證這個念頭。在這兩個月里,他見到的是一個極度分裂的蔣若言。她的身體一天天消瘦下去,不說話的時候眼里空空如也,可她又是如此努力地去說話,去變本加厲地開朗,在所有同事面前做大小姐,就像罹患絕癥的人在癌痛之中奮力擠出笑容。

    蔣若言不再回避和陳霄霆見面,把他當成普通同事一樣,見了面一視同仁地笑笑。盜版的事情她再也沒提過,像是已經忘了,也像是懶了、倦了、什么都不值得再花力氣計較了。陳霄霆找了個信得過的朋友,利用朋友名下注冊的公司跟勢坤集團簽訂采購合同,將自己盜版所得的四百多萬元以對公付款的形式還給了公司。除了極少的生活費,他沒給自己留多余的一分錢,又回到了剛畢業(yè)時一貧如洗的初始狀態(tài)。付出的那些錢多少能為他換回一些心安,多留一分錢,就少換回一分錢的心安。他把這件事情告訴蔣若言,說他欠公司的錢已經還清了,最后再次懇求她原諒。他的懇求太復雜了,嘴上求她原諒一件事,心里求她原諒另一件。可是蔣若言只是笑了笑,努力想說點什么,最后還是算了。

    有一天中午,食堂的電視里在播放《中國新聲望》,那是最近很火的一檔選秀類的綜藝節(jié)目。蔣若言在電視前呆住了,舉在半空中的一勺湯忘了往嘴里送。鄰桌的幾個女同事嘰嘰喳喳地討論電視里這位名叫覃嘉穆的新晉歌手,唱功如何如何,長相如何如何,人氣如何如何.....蔣若言對她們聒噪的崇拜充耳不聞,只是呆呆地盯著屏幕。她不知道陳霄霆那個時候也在食堂,而且一直在看著自己。那是陳霄霆幾個月來第一次在她的眼神里看到波瀾,看到屬于人間的聲息。攝像機的鏡頭緩緩拉近了,給了舞臺上的人一個大大的特寫,鄰桌的女同事們小聲地驚呼起來,與她們看到其他男明星時的反應一樣。蔣若言的心也跳亂了,鎂光燈下那張學生時代就成為自己心事和心病的面孔被映照得完美無瑕。鏡頭里的嘉穆微微閉著雙眼,沉醉在自己的演唱里,仿佛粉絲的聲浪、評委的冷漠神情以及腳下那個用華麗裝飾堆砌起的舞臺都與他毫無相關。蔣若言的思緒在那一瞬間洶涌地翻飛不止,眼淚撲漱漱地滾下來。因為她突然間絕望了,這個簡單、干凈、唱起歌來就忘記一切的男孩子,對自己來說就是一顆永遠也無法抵達的遙遠星辰。以前她追不到,現在是不配追。

    陳霄霆的辭職讓公司的領導大惑不解,找他進行了好幾輪談話。他的主管甚至在談話中自我檢討,請他多多包涵自己平日在管理上的疏漏——盡管陳霄霆并不認為這位主管有什么疏漏。想必主管也是領了上級的任務,無論如何要把他留下,畢竟在辭職之前還能給公司帶來四百多萬訂單的優(yōu)秀員工,實在是打著燈籠都難找。陳霄霆婉拒了主管為自己升職加薪的好意,表示自己去意已決,主管的表情那叫一個擰巴。

    離開公司之前,陳霄霆給嘉穆打了個電話。電話是另一個人接的,說他馬上要上臺錄制新一期的節(jié)目,此刻正在化妝間補妝。陳霄霆猜到接電話的人就是嘉穆那位形影不離的室友,幾次去上海都見過面,兩人之間有著一層將破未破的曖昧關系。

    晚上的時候,嘉穆的電話回過來。陳霄霆在電話里一口一個“大明星”,語帶三分譏誚。嘉穆發(fā)現,自從他出現在節(jié)目里之后,打來電話的同學和朋友幾乎都是這樣的語氣,嘉穆像應付他們一樣謙虛客套地回應著陳霄霆,兩個人都感到些許生疏。陳霄霆說自己要在上海呆一段時間,他沒有說自己已經辭職了,只說是公司派遣。什么時候來?過兩天就去。住在哪里?還沒定。嘉穆聽了馬上邀請好友住到家里,他說節(jié)目錄制還需要一段時間,家里的房間空著也是空著。

    元旦前夕,陳霄霆拖著一只小小的行李箱獨自一人坐上了前往上海的高鐵。他沒有想到,在這個城市扎根多年,到頭來屬于自己的東西連一只行李箱都裝不滿。列車開動了,隨著列車駛離這座城市,手腕上那只玫瑰金手鐲的微弱光芒逐漸暗淡下去。陳霄霆一瞬間就熱了眼眶,當年他買下這對情侶手鐲,并且醉翁之意不在酒,故意把它當成普通手鐲送給了蔣若言,就是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夠名正言順地將另一只戴在手上,讓這對手鐲重新恢復它們原本的意義。現在他知道自己不會再有這個機會了,所以今早出門前他第一次把它戴上,也是最后一次用幻想取悅自己?,F在手鐲上符紋的光芒已經徹底消失了,這表示兩只手鐲已經相互遠離,不在同一個城市了。陳霄霆用拇指擦拭者它,把頭扭向車窗,無聲無息地把眼淚流了一路。

    陳霄霆按照嘉穆發(fā)給他的地址找到了住處,大門鑰匙早在幾天前就從長沙給他寄了過來。陳霄霆用鑰匙打開大門時,吳叔正在廚房準備午飯,看到一個拖著行李的陌生人一聲不響地闖進門,他緊張地攔在門口,語氣卻是禮貌的。他問道:“請問您是?”

    陳霄霆也被嚇了一跳,他沒想到此時會有人在家?!澳鷳撌菂鞘迨灏??”他對著擋在面前的陌生大叔點了點頭,“我是嘉穆的朋友,他以為您出差去了,所以把鑰匙給我讓我自己進來......quot;

    吳叔松了一口氣,連忙把他讓進客廳,嘴里一面說:“小覃比賽去了,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那孩子現在不得了啊,都成了明星了......quot;

    接下去的一個月,陳霄霆便在這里安營扎寨,每天睡到中午才起床。吳叔會把早飯多做出一點,留給他當做午飯。工作日里,兩個人只有晚上才會碰面,一起在客廳里看《中國新聲望》最新的一期或者往期的錄播。覃嘉穆由此成了兩個臨時室友之間茶余飯后的共同話題。

    隨著比賽接近尾聲,這檔節(jié)目不斷地刷新著收視記錄,成了年度現象級的綜藝。一些早已無人問津的老歌,因為選手們的翻唱,開始翻紅并沖頂流行音樂榜單。各大主流娛樂媒體也在迅速跟進,爭奪流量,誰也不肯落于人后。一時間,與這個節(jié)目相關各種報道——不管真的還是假的、雞毛蒜皮或者是非八卦,臺風登陸一般席卷了整個娛樂圈,可謂聲勢浩蕩。覃嘉穆順利擠進了全國十強,盡管排名暫時靠后,但人氣卻極高。他沒經過專業(yè)訓練的唱功雖然經常被評委挑刺,可是粉絲卻十分買賬。那位經常給出負面點評的評委甚至一度被粉絲們推到熱搜上去罵。

    十進八淘汰賽的那天晚上,吳叔買來啤酒和烤串,叫上陳霄霆一起看比賽。陳霄霆喝了不少酒,空酒瓶橫七豎八地堆在茶幾旁邊,可是他卻越喝越清醒。他看著鏡頭下嘉穆那張被造型師精心修飾過的臉,已經和明星沒有什么區(qū)別了;他往那個舞臺上一站,有那么多人扯破了喉嚨去呼喚他的名字;節(jié)目中穿插的廣告里也開始有了他的身影......陳霄霆心里突然出現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那是一種極其復雜的困惑和不解,他不解為什么命運會如此有失公允,將所有的幸運都給予同一個人,而與此同時又瘋狂地剝削了另外一個?他一口口咕咚咕咚地喝酒,不知道該問誰去要這個答案。

    一陣響亮的砸門聲就是在這個時候傳來的,敲門人的手勁兒一下比一下狠,一下比一下急,砸得人心里發(fā)毛。吳叔和陳霄霆互相看看,都從對方眼睛里看出問號。

    “誰???”陳霄霆站起來,慢慢朝門口走,屏息去聽門外的動靜。結果門外的人沒答話,反而砸得更兇,幾乎要把防盜門拆下來。陳霄霆順著貓眼往外看,門外站著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他把吳叔叫過來看,吳叔也說不認識。陳霄霆大聲問:“你找哪位?”

    “開門!我找吳衛(wèi)平!”中年男人來者不善地說,同時又狠狠砸了兩下門。

    “找我的?”吳叔把眼睛往上推了推,臉上大惑不解。他剛把門打開一條縫,男人就一腳把門給踹開了。

    他的手指在陳霄霆和吳叔之間移來移去,狠歹歹地問:“誰是吳衛(wèi)平?!”

    “我叫吳衛(wèi)平?!眳鞘迳锨耙恍〔?,像是要做自我介紹似的,“同志請問您是......”

    對方沒等吳叔把最后的“哪位”兩個字說出口,一記重拳就揮在了他的臉上,緊接著又是一腳踹在了他的胸口。吳叔不明不白地挨了這結實的一拳還有一腳,滾在地上爬也爬不起來,眼鏡變了形飛了出去,雪白的地磚上灑了一長條從他鼻腔或者口腔里滴出來的血?!澳愀墒裁矗 标愊鲻蠛鹨宦?,接著和男人推搡起來。

    “小陳,馬上報警。我不認識這個人!”吳叔趴在地上,艱難地說,一面去摸自己的眼鏡。

    男人沖過去,一腳把即將被吳叔摸到手里的眼鏡踢得更遠。他指著伏在地上的吳叔,說:“他媽的今天就讓你認識認識!你勾引我老婆的時候就該做好認識我的準備!”男人越說越激動,照著吳叔的肚子又狠狠補了兩腳。

    東勰還不知道此時上海的家里正在發(fā)生一件大事,那天晚上他正和錄完節(jié)目的嘉穆一起在長沙街頭的某個小館子里吃口味蝦,電話就是在這個時候響起來的。東勰接完電話之后,臉色變得十分可怕,他告訴嘉穆,他有事必須再回一趟上海。嘉穆要他這次回去就不必再回來折騰了,比賽到了這個階段,后面他完全可以自己應付。這些話嘉穆說過很多次,最近一段時間,經常會有人給東勰打電話,每次東勰看到號碼就會神色緊張地背著人去接,緊接著第二天就說有事要回上海,沒過幾天又會再回來。嘉穆不知道東勰在忙些什么,東勰也從沒跟他說過到底是要回去處理什么事情。他幾次問起來,可是東勰從不肯明說,只是心事重重地告訴他好好比賽,其他的事情什么都不用管,他自會處理——每次東勰說這話時,嘉穆都有點懼怕看到他的眼睛,那是一雙大戰(zhàn)之前與親人訣別的眼睛,那眼神的沉重讓他隱約感到十分不祥。

    然而真正可疑的地方還不止這些。東勰辭去上一份工作到現在已經很久了,可是沒有工作的他卻似乎有花不完的錢。東勰對此的解釋是,他在幾家內容平臺兼職做寫手賺稿費,可是嘉穆至今也沒看到哪個平臺發(fā)表過東勰的文章。

    吃完夜宵,兩人回到了酒店。東勰告訴嘉穆自己剛剛已經定了飛往上海的機票,現在要立刻去機場。怎么這次走這么急?東勰說,其實剛剛在飯桌上他接到的是派出所的電話。嘉穆心里“咯噔”一聲,心想果真應驗了不祥,他急忙問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東勰讓他不用著急,不是什么大事,只不過需要他回去處理一下。說得簡單一點,他父親嚴洪今晚跑到了上海,還去了他們家里把吳叔給打了。因為動靜鬧得太大,鄰居報了警,此時二人正在派出所行政拘留呢。

    覃嘉穆聽糊涂了,一雙困惑的眼睛眨巴眨巴,表示他的腦袋已經在這種錯亂的人物關系中宕了機。東勰問嘉穆還記不記得自己手臂受傷的時候母親來上海照顧過一段時間。嘉穆點頭。東勰接著說,母親臨回老家之前和吳叔互相加了微信,此后兩人還偶爾有聯(lián)系。上周吳叔剛好去他的老家出差,于是就約了母親出來喝茶。本來兩個人是清清白白的關系,并沒發(fā)生其他事情,可是不曉得怎么被嚴洪知道了。他一口咬定母親出軌,說母親是破鞋,給他戴綠帽子,在家里大鬧特鬧。終于他從母親嘴里逼問出了吳叔的來歷,才有了今天晚上的這出鬧劇。

    嘉穆知道東勰的家庭一直是他的心病,而他父親就是這病的源頭。他馬上打電話給adam,客客氣氣地問他有沒有休息,如果沒有的話方不方便開車送人去一趟機場?adam現在是嘉穆的臨時經紀人,每個進入十強的選手節(jié)目組都給配了個臨時經紀人來處理他們生活和工作上的各種繁瑣事務。adam在電話里尖聲厲氣地說:“大少爺,我是你的經紀人,不是你的老媽子!”自從在adam經紀人的職稱前面加上“臨時”兩個字之后,他的脾氣就變得非常暴躁,再也不是那個媚眼如絲的花樣美男了。可是十分鐘后,他還是開著車等在了酒店樓下。他電話打給了嘉穆,說:“下來吧少爺,怎么著還得上去請啊?!”

    嘉穆送東勰上了車,東勰說:“你好好比賽,我處理事情完就回來?!盿dam在駕駛座上直翻白眼,說:“別磨嘰了,他要是被刷下去,我獎金一分錢都拿不著,還用你cao心?”說完一腳油門就把車駛進了長沙的深夜里。

    下了飛機之后,東勰趕緊打車往市區(qū)趕。在車上,他不停地給父親打電話,可一直是關機狀態(tài)。在東勰的不斷催促下,出租車在上海年關將至的冬夜里開得飛快。40分鐘后,東勰有生以來第一次造訪了凌晨三點鐘的派出所。

    進了大廳,東勰沒見到父親和吳叔,于是向值班的民警打聽。值班民警長長地“噢”了一聲,說:“你就是當事人兒子是吧?你老子可不得了,兇起來連警察都敢打!”東勰代替父親道歉,民警告訴他,兩名當事人正在詢問室里面做筆錄,要他在大廳里面等。過了一會兒,兩名民警帶著父親和吳叔出來了。吳叔被打得鼻青臉腫,平日戴的那副眼鏡早已不知去向。他低垂著頭,羞愧難當。吳叔體面了一輩子,生平第一次進局子,而且還是因為這種事情,這比吃拳頭更折磨他。東勰看到父親的臉瘦的像骷髏一樣,有一些輕微的擦傷,據說這是因為不服從警察的管束,被兩名民警按在墻上蹭出來的。

    東勰在隊伍的末尾看到了母親,沒想到母親也一起來了上海。她一邊抹眼淚一邊跟著往外走,看見兒子,她哭得更厲害了。父親嚴洪在一旁冷言冷語,“哭!你有臉哭!快他媽滾回去,少在這給我丟人現眼!”東勰剛要說話,只聽其中一位民警大喝一聲:“吵什么吵!讓你說話了嗎?!還沒說放你回去呢!”父親嚴洪立刻啞了火。去交罰款的時候,東勰小聲地問值班民警,不是說打架斗毆要行政拘留的嗎?怎么沒拘留呢?辦手續(xù)的民警一愣,一瞬間沒反應過來,反問東勰難道希望自己的父親被拘留?東勰笑笑,搖了搖頭,心里卻說:何止希望他被拘留?最好關進去永遠也別再放出來。關他一個人,幸福一大家。

    辦好手續(xù)路過值班室,東勰聽見里面兩個值班民警在聊天。一個說:“我就不信那么個老實巴交的人能去勾引人家老婆!你再看那位,活脫脫就是個流氓!”另一個說:“就是!我要是那女的我早離這種人渣遠一點.......”東勰嘆了口氣,感慨萬千,真是句句話都說在自己的心坎里。外人一眼就看明白的事情,可憐母親卻執(zhí)迷不悟了一輩子。

    離開派出所天還沒亮,四個人一言不發(fā)地走到街上,冬日破曉前的寒氣尋找人衣著的漏洞直往里面鉆。吳叔把東勰叫到一旁,對他說:“孩子,你別誤會叔叔,叔叔跟你mama清清白白,絕對不是你爸想的樣?!?/br>
    東勰想把氣氛搞得輕松一點,故意頑皮地一笑,說:“我還挺希望你們不清不白的,不清不白倒省了我的事兒了。”

    吳叔的表情有些尷尬,青腫的嘴角費勁地咧了一下,擠出一個疲憊的笑容:“凈瞎胡說?!彼h處母親的方向看了一眼,說,“我暫時不回去住了,你爸媽大老遠過來,就讓他們住在家里吧?!?/br>
    “那你去哪兒???”

    “我先在外面住酒店。”吳叔說,“你們一家三口把話說開,你爸爸對我有誤解,我在不方便?!?/br>
    東勰的神色變得嚴肅起來:“吳叔,你放心跟我回去。有我在,我爸他不敢再怎么樣的!”

    “孩子,我不是怕你爸,我只是不想把事情鬧大。事情鬧大,最后受傷害的還是你mama?!眳鞘逶跂|勰的肩膀上拍了拍,“就這么說定了。還有,你照看著點你媽,別讓你爸對她動手。要是有什么事,你隨時給我打電話,啊?!?/br>
    東勰看著吳叔遠去的背影在路燈下時隱時現,他呵出的白霧十分濃釅,連風都吹不散。東勰在背后叫了他一聲,吳叔停下來轉過身,等著對方把話說下去。

    東勰說:“有時候,我真的很希望你才是我爸爸?!?/br>
    吳叔有些吃驚地愣住了,過了半晌他才又咧開青腫的嘴角笑了笑,說:“又瞎說話。”

    第二天,陳霄霆也借故搬去了酒店暫住,大概是東勰一家的氛圍實在太讓外人難以自處。父親嚴洪罵母親的話又臟又粗,就是農夫去罵耕地的畜生也要比他溫柔一些。母親一句嘴也不還,只是沉默地坐在窗邊流眼淚。她的右眼比那只灰白色的左眼還要空洞無神,兩只眼睛像是早就已經死了。有時東勰聽不下去,便和父親拍桌吵起來,母親怕丈夫遷怒兒子,就把父親加給她的所有罪名全認下來,自己往自己身上潑臟水,“婊子、賤貨、破鞋......”什么難聽用什么來罵自己給父親解恨。

    父親要母親跟他回家,東勰說什么也不肯,說就讓母親在上海住。

    “在上海?。俊备赣H嘴巴歪著,冷笑起來像中風一樣,“在上海繼續(xù)給老子戴綠帽子?”

    東勰看著他父親,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嫌惡。他已經很久沒跟父親見過面了,這次見面他發(fā)現父親瘦得可怕,加上一貫的彎腰駝背,讓他看起來像是個病入膏肓的老煙鬼。

    “別以為我沒看見你跟那個姓吳的在那嘀嘀咕咕?!备赣H伸出枯骨一樣的手指指著兒子,“怎么著?想給自己找個后爹?你他媽想都別想,你親爹還沒死呢!我活著一天你就得伺候著我,我活一天我都是你老子!”

    東勰把母親安置在自己的房間,讓她先睡。母親躺在床上淚流滿面,抓著兒子的手死活也不松開,嘴里不停地自責。在母親眼里,自己是一個既保護不了自己也保護不了兒子的失敗母親。東勰幫母親蓋好被子,讓她什么也不用想,好好睡覺,他保證母親一覺醒來什么事情也沒有了。

    安頓好母親之后,東勰輕手輕腳地從房間里退出來。他拾起搭在椅背的外套,對沙發(fā)上吞云吐霧的父親說:“穿上衣服,跟我走?!?/br>
    父親把煙灰彈在吳叔放在茶幾上的水杯里,覷覷著眼又歪了歪嘴:“外面太冷,我哪也不去?!闭f罷,將半個月沒洗過的腳往茶幾上一撂。

    東勰沒理他,頭也不回地往外走,走到門口,他突然站住,用兩根手指夾著一張銀行卡晃了晃然后揣進口袋?!白卟蛔唠S便你?!睎|勰說。

    “他媽的,小兔崽子!”父親罵了一句,眼睛里瞬間燒起火來,拿了衣服連滾帶爬地跟了出去。

    東勰找了個24小時便利店,看著店里沒有其他客人于是走了進去。坐下后,把銀行卡往父親嚴洪面前的桌上一扔,像是給狗扔了塊骨頭。

    父親斜著眼看看那張卡片,并沒有伸手去拿?!笆裁匆馑迹俊彼麊?。

    “卡里是十萬,拿錢走人?!?/br>
    父親嚴洪擠出一聲冷哼,又咂了咂牙花子,“我說我兒子怎么這么本事,原來不聲不響在上海發(fā)橫財呢!難怪有了錢連老子都不想認了。”

    東勰面無表情,把臉轉向他,“我不想聽你說廢話。要么拿錢走人,要么我像上次一樣再給你腦袋開一回瓢。你選?!?/br>
    “行!夠狠,像我嚴洪的兒子。”父親居然笑起來,他捻起那張銀行卡,看了又看,不認識似的,“不如你告訴我現在在做什么營生,咱爺倆好一起發(fā)財!”

    東勰的左手按在右手的拳頭上,生怕這拳頭一不小心自己揮出去。他看著父親那張病態(tài)的臉,像是人皮直接包在一副骷髏上,他耐著性子說:“錢已經在你手上了,你不是在搞什么投資嗎?這些錢你去投資也好,去傳銷也罷,去賭、去嫖、去做什么都隨便你,只是別再來煩我媽?!?/br>
    東勰最終沒有請父親連夜離開,連續(xù)幾日的強降溫讓東勰不忍心在這樣的天氣把父親掃地出門。他把父親安置在嘉穆的房間,并請他天一亮就走。幫父親更換床單被罩的時候,父親說在客廳湊合一宿就行。東勰一句話也沒說,還是幫他換上了,這種在尋常父子間發(fā)生的尋常舉動,會讓東勰和父親兩個人都渾身不自在。

    第二天天還沒亮,父親就走了。母親醒來后沒見到丈夫,于是問兒子到底怎么回事。東勰告訴母親什么都不用管,他已經處理好了,現在他要跟母親說的是另一件事。母親看著兒子,臉上是聽候發(fā)落的表情。現在兒子是她的主心骨,是她唯一能夠依靠的人。東勰問她,覺得吳叔這個人怎么樣?母親立刻明白了兒子的意思,竟又哭起來,說:“連你也覺得你媽在外面勾三搭四是不是?!我一頭撞死你們才能相信是不是?!”

    東勰拼命安撫母親,要她不用這么激動。他說:“吳叔是個多好的人,你要是真愿意跟吳叔在一起,我不知道得有多高興?!蹦赣H讓兒子住口,說自己一把年紀的人,絕對做不出這種被人戳斷脊梁骨的事!

    晚上,東勰給吳叔和陳霄霆打去電話,讓他們回家來住。母親和吳叔見面生分了不少,只要吳叔在客廳,母親就躲在房間里不出來。吳叔對母親態(tài)度的變化有所察覺,所以盡量不會在公共區(qū)域停留,大部分時間呆在自己的房間里。東勰看了甚覺痛心,可又無可奈何。他深知母親雖然軟弱,但某個觀念一旦形成,想要改變就比登天還難。對家庭忠誠,對丈夫忠貞,對公婆孝順,對子女盡責......每一樣都是好品質,可是每一樣都矯枉過正地深深嵌入了母親的思想,讓她變成了一個只能順從,不能說“不”的活死人。

    幾天之后,陳霄霆告辭了,說自己找到了新的住處,就在公司附近,上下班很方便。而事實上根本沒有什么班需要他去上,他只是意識到了自己繼續(xù)住在這里會有諸多不便,于是找個借口搬出去。東勰把陳霄霆送到樓下,連聲抱歉,說若不是因為自己父母,他也不必這么著急搬走。陳霄霆堅持他的理由,說真的是為了方便上下班,讓東勰不要想太多。

    小年那天,父親嚴洪重新殺回上海,再次找上門來。這一次他還帶來了另外一個人:東勰的舅舅辛如海。東勰早料到父親那種人不會遵守什么承諾,一旦把錢花完,必然會再來找母親的麻煩,所以他計劃過完年就馬上搬家??墒撬麤]想到父親竟然變臉這么快,還把舅舅搬出來,十萬塊錢根本沒換回幾天清靜。

    東勰不客氣地把父親攔在門外,說什么也不讓他進。父親見狀,立即在門外大喊大叫,痛哭流涕,懇求母親的原諒并且跟她回家。東勰冷眼看著父親表演,只要有舅舅在的場合,他父親從來都是一副可憐相,與平日殺氣騰騰的嚴洪絕對不是同一個人。

    舅舅在父親身后幫著說話,說有什么事也該進屋去說,兒子把老子攔在外面不讓進門成什么體統(tǒng)!父親在外面哭,母親就在里面哭,左鄰右舍都被驚動了,紛紛把門開出一條小縫來看熱鬧。知道有了觀眾,父親鬧得更歡了,鼻涕眼淚一把接一把,生生將自己哭成了秦香蓮,母親倒成了拋妻棄子的當代陳世美。東勰無奈,只得先讓他們進來。父親從他身邊過的時候,他差點沒管住自己的手。他狠狠咬著牙,壓低了聲音問父親:“你怎么這么不要臉?!”

    進了屋以后,父親嚴洪文明起來了,像在自己家里招待貴客一樣將舅舅讓到沙發(fā)上,“大哥”長,“大哥”短。舅舅最喜歡當領導、端架子、斷案子,以前在單位里斷同事的案子,現在退休了就在家里斷自己親弟弟親meimei的案子,誰家里有事,他都要給斷一斷。舅舅一輩子沒做過什么大官,可是官癮卻比誰都大。他各打五十大板地批評父親幾句,又說教母親幾句,大而無當的道理扎著堆兒打著團兒從他嘴巴里飛出來,東勰聽著實在頭疼。

    當舅舅說到“夫妻過日子哪有舌頭不碰牙的?兩口子吵歸吵,日子還是要過的......”的時候,東勰聽出不對了。他打斷舅舅的話,直截了當地告訴舅舅:“我媽是不會跟他回去的。我現在養(yǎng)得起我媽,就讓她跟我留在上海。別說我養(yǎng)得起,就算養(yǎng)不起,我也不會讓我媽跟他走?!?/br>
    “大哥你聽聽?!备赣H說,臉上的褶子堆出一個頗為無奈的苦笑,“這孩子現在連自己親爹都要不認了,對我像對仇人似的。”

    舅舅繃著臉,一掌拍在茶幾上厲聲說道:“東東你說的這叫什么話?!再有什么不是他也是你老子!”

    “我沒有這種吃喝嫖賭的老子!”東勰也被激怒了,“也沒有你這種是非不分的舅舅!”

    舅舅聽見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外甥居然說出這種話,又傷心又憤怒,臉色馬上變了,手指顫顫巍巍地指著東勰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嚴洪沖上來就要打,東勰正一肚子火沒處撒,見父親沖上來哪里肯吃虧,cao起桌上的水杯就要往對方頭上砸。母親哭嚎著過來試圖分開扭打在一起的父子倆,可是哪里分得開,兩個有血緣之親的男人此時存的是致對方于死地的心思。

    “我跟你回去?!蹦赣H哭喊著,“兒子別打了,媽這輩子就是這個命。我回去!”

    “媽你不用怕!”東勰手腳和父親絞在一起,氣喘吁吁地對母親喊話,“今天有我在這誰也別想把你帶走!”

    舅舅猛地從沙發(fā)上站起來,嘴唇亂顫。他剛要說什么,突然把手捂在左胸口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表情變得痛苦難當。母親馬上意識到哥哥心臟的老毛病可能犯了,顧不上頭破血流的父子倆,趕緊過來扶哥哥坐下。

    “你們要是還想讓我多活兩年就給我住手!”舅舅仰在沙發(fā)上,雙手按在胸前,仿佛按著一個正在血流不止的傷口。他正在一身一身地出虛汗,不停地發(fā)出呻吟。母親在一旁慌得手忙腳亂,一會兒端水杯一會兒遞藥片。

    東勰把父親撒開,過來看舅舅,他突然感到沙發(fā)上這個垂暮的老人十分陌生,再也不是小時候那個一把將自己舉過頭頂,連走十幾里山路去趕廟會的舅舅了。

    “東東啊——”舅舅還是用乳名來稱呼外甥,東勰蹲下來握住舅舅的手,讓他別說話,有什么話放在后面說。舅舅搖了搖頭,眼淚流了下來。舅舅向來拿他當成兒子來看,東勰知道是自己那句話傷了舅舅的心。

    母親最終還是在新年來臨之前跟隨舅舅和父親回了老家。舅舅在病中都沒有放棄教育外甥什么是孝道;急救醫(yī)生將他抬上救護車的時候,他的嘴巴還在告訴外甥,他的奶奶是多么需要母親回去照顧。若是母親不回去,等于他們母子二人都同時背上了不孝的罪名。

    母親回老家之后沒過幾天,吳叔就出差回來了,兩人前后腳,如此巧合地交錯開來。東勰知道吳叔是在躲著母親,他不知道吳叔是否對母親有著某種特殊的情感,但他可以確定,吳叔躲開的原因一定是因為嗅到了這個家庭的危險。沒有人愿意和這樣的家庭扯上關系——每個人要通過拼命參與別人的生活來獲得親情;明明互不理解,甚至互相憎恨,也要不分彼此地強行絞纏在一起。也許母親說得對,可能她這輩子就是這個命了。以前東勰從不相信宿命論這一套,可是最近他開始懷疑自己,也許他這輩子也是這個命了,否則無法解釋為什么他明明這么拼命要去掙脫的東西,每一次都會重新將自己纏得更緊。

    春節(jié)一過,《中國新聲望》將迎來收官之戰(zhàn)。覃嘉穆最終沒能進入“決戰(zhàn)之夜”爭奪冠亞季軍,在“五進三”的比賽中被淘汰了。雖然止步于此,但是因為這個節(jié)目的熱度和關注度,嘉穆作為全國五強,還是收到了很多經紀公司和廣告公司的邀約。

    離開舞臺那天,主持人將麥克風遞給他,要他發(fā)表感言。嘉穆看到自己的得票數,知道自己被淘汰了,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他顯然事先沒有任何準備,站在臺上,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什么,表情淡淡的。這么多期節(jié)目的錄制,絲毫沒有將他變得伶牙俐齒。他的粉絲在臺下哭得稀里嘩啦,簡直如喪考妣悲痛欲絕,所以他的木訥在此刻顯得極其不合時宜。之前的被淘汰的選手早已經把感言的模板都說過了無數次,可是他一句也沒有學會。最后,他只是淡淡地說了句:“我對這個舞臺沒有什么不舍,反正在哪里都可以唱歌?!边B眼淚都沒掉一顆。主持人愣了半天,不知道該怎么接話,只好胡亂總結了幾句,然后調動現場的掌聲將他歡送下了臺。

    可是誰也沒想到,第二天這段視頻就上了熱搜。網友評價這是一段最不做作的離場感言,沒有虛假的眼淚、豪邁和歇斯底里,這么萬眾矚目的舞臺、這么炙手可熱的節(jié)目,在他嘉穆眼里不過是一個唱歌的地方罷了——這讓網友們覺得簡直酷斃了。覃嘉穆也因為這段視頻,人氣反而爆漲。

    一個月之后,嘉穆獨自從長沙返回了上海。他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戴著帽子、墨鏡和口罩,形跡非??梢?。他記得上一次自己這樣打扮是為了去醫(yī)院,說起來那已經是去年冬天的事情了。那一次他怕丟人,而現在他怕太惹眼。

    嘉穆拖著行李箱站在出口四處張望,機場人流不息,他的視線比人流還忙,隔著墨鏡烏黑的鏡片仔細尋找。東勰此時正悄悄從背后接近他,一把將他抱住。嘉穆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是他,也笑起來。兩人幾個月沒見,東勰一聽說嘉穆今天返滬,什么事情也不要做了,從朋友那里借了一輛車,非要來機場接他。

    東勰把行李箱接過來,又把嘉穆的背包背在自己身上,匆匆往停車場走,一路上話不斷線。一會兒問比賽順不順利,一會兒又說在某個平臺看到了關于他的什么消息,他問一句,對方答一句。東勰看不見嘉穆的表情,但他可以明顯感覺到嘉穆的心不在焉。東勰問他是不是因為沒有進入總決賽,所以心情不好?他安慰說第五名已經很厲害了,現在他覃嘉穆的人氣怕是比第一名都旺。嘉穆沒說什么,可是露在口罩上方的眼睛卻告訴他,口罩遮住的是一個擠出來的苦笑。

    東勰又問是不是因為名次的原因所以沒有經濟公司愿意和他簽約。嘉穆?lián)u了搖頭,別說第五名了,就是十名開外,只要在屏幕上露過臉的,都有大大小小的經紀公司找上門?,F在已經有五六家公司給嘉穆發(fā)來了合作意向,每一家都不是小公司。

    “可以啊小子!”東勰像是自己要被簽約一樣興奮,從方向盤上騰出一只手打算去拍嘉穆的肩,卻被對方呵斥好好開車。他又看了嘉穆一眼,問:“那你還在愁什么?從里面隨便選一家簽就是咯?!?/br>
    “算了?!奔文麓蚱鹁?,兩只手擺弄著安全帶的扣子,“反正我也學不會當明星,聽說進了那種公司規(guī)矩可多了,什么不化妝不能出門,還要隨時防止被偷拍,哪有現在自由自在寫歌唱歌舒服......”

    “你比賽比傻了?”東勰大驚小怪,“你以為這種機會隨時都有?。磕阒恢厘e過了這次,可能你這輩子都當不成歌手了!現在這個節(jié)目正火,就算你排名第五也是要話題有話題,要熱度有熱度,還不趁這機會趕緊簽一家公司好好包裝包裝?我給你說,你別看你們現在多火多火,要知道選秀節(jié)目這么多,等過一陣子節(jié)目熱度下來了,就算你排第一觀眾也不見得能記住你是誰!這么簡單的道理,你那個什么包老師還有那小娘炮居然沒跟你講?”

    嘉穆沒說話,眼睛直直地盯著前面一輛車的后屁股。東勰發(fā)現他的反應不太對,于是繼續(xù)追問:“是不是那些公司給開給你的條件不夠好?沒事!我來幫你談......誒,有什么事你說嘛......”

    “不是條件不夠好,”嘉穆終于開了口,“而是他們要跟我簽的是一種對賭協(xié)議?!?/br>
    “對賭?什么意思?”

    “具體我也不知道,adam只告訴我這是現在娛樂圈的通行做法。因為說到底經紀公司的目的并不是為了簽藝人,而是為了賺錢??墒枪景岩粋€素人包裝成有流量有作品的藝人送他出道,是要花很多錢的。雖然這些公司手里有大把的資源,但是能不能成功出道,以及出道之后公司能不能收回成本甚至靠他賺錢這個風險其實是很大的。而且,就算藝人真的成功出道,成了明星,可誰也不能保證他能一直效忠這家公司。萬一下了血本培養(yǎng)出個白眼兒狼,那不就虧大了?“嘉穆不知不覺就用上了adam那種曲里拐彎的語調。

    “又不想擔風險,又想賺錢?!”東勰憤憤不平,“干脆直接把鈔票印給他們得了?!“

    “沒辦法,“嘉穆說,”現在是僧多粥少,多少人擠破腦袋想要進娛樂圈,經紀公司根本不缺藝人。除非你愿意跟公司簽這個對賭協(xié)議。”

    “那你說,要怎么賭?”東勰皺著眉頭控制方向盤,在和另一輛車爭搶車道。

    “說白了,就是所有的成本你自己承擔唄。”嘉穆看著車窗外,剛剛那輛車已經被東勰遠遠甩在后面,氣急敗壞地朝他們閃著車燈,“公司可以利用它的平臺和各種資源來支持你,但是前期所有的成本——像什么形象包裝、音樂制作、發(fā)行推廣......這些費用藝人自己承擔。如果藝人出道后能夠給公司帶來協(xié)議里面約定的利潤,這些費用公司會全額返還,還會按照一定的比例給藝人分成。但是如果沒達到,公司也不會吃虧,就是這樣?!?/br>
    東勰冷哼了一聲,“他們倒是會想,說到底他們是穩(wěn)賺不賠!”

    “嗯......”嘉穆若有所思,“也不全是,像這次的前三名各個公司都是無償簽約的?!彼撮_了一樣笑一笑,“也正常,畢竟他們紅的概率更大嘛,公司給的條件自然好一些。”

    “得了吧!”東勰不服氣了,“你們那個第一名,叫什么.....曦的,他肯定是家里有背景才拿的冠軍,否則憑他那唱功怎么可能?!”說完,他認真地看了嘉穆一眼,怕他不信似的又補充一句,“網上都這么說!真的!”

    “別管怎么樣,人家也是冠軍,要知道在這個圈子,背景比實力可重要多了。”嘉穆抻了個懶腰,“所以我看還是算了,在哪不能唱歌呢,沒必要非擔著風險搞個歌手的身份不可?!?/br>
    “那怎么行!”東勰把車緩緩地停住,緊咬著前一輛車的屁股,成為長長車龍的一部分。他伸手去握嘉穆的手,說:“這個機會絕對不能放棄!他們有沒有說需要多少錢?”

    “adam幫我算過,大概三五十萬吧,這還只是第一階段的,他們說我的名次和熱度都還可以,公司愿意無常承擔一部分費用。”嘉穆突然間笑起來,說:“三五十萬,從adam嘴里說出來就像一頓飯錢似的,我長這么大還沒見過三五十萬呢?!?/br>
    東勰說:“這錢我來出。”他終于找到了機會對嘉穆說這句話,絲毫沒有猶豫,仿佛三五十萬對他東勰來說也不過只是一頓飯錢。東勰心里早有一桿秤,秤的這一端是當年嘉穆用僅有的兩千塊錢給他買的那張機票,而另一端,可以是金山銀海。

    嘉穆把頭扭過來,看著他,“開什么玩笑?”

    “沒開玩笑啊?!睎|勰笑瞇瞇地說,“現在不是流行什么天使投資嗎?你就當我是你的天使投資人唄!”

    嘉穆“嘁”了一聲,沒去當真。

    過了兩天,東勰果然神神秘秘地賽給他一張銀行卡。當他說出卡里的金額時,嘉穆直接嚇傻了。他驚恐地問東勰哪里來的這么多錢。東勰說是家里給他買房子用的首付款,加上他攢的一些,炒股賺的一些,七七八八全在這里了。

    嘉穆將信將疑,怎么也不肯收,他說:“萬一最后沒成,這錢我還不起。再說,連經紀公司都不敢擔的風險你敢擔?”

    “我敢啊!”東勰還是一副侉侉的表情,“我對你有信心。不過說好,萬一真成了,你可不能忘了我這個天使投資人。我是要你加倍還我的?!?/br>
    “那萬一沒成呢?”

    “那就當投資失敗了唄。”東勰滿不在乎,“反正這錢我也沒準備真的去買房,這點錢在上海連個廁所都買不起,老家的房子買了又不會回去住。這錢就算不給你,我也打算放到股市里面去,投資股市的風險可比投資你大多了!”東勰沖著憂心忡忡的嘉穆眨了眨眼,然后把卡塞到他手里。

    “你聽著,”東勰深深地看著他的眼睛,“我這個人沒有什么志向,混過一天算一天,但是你不一樣,你努力了這么久,現在難得有個讓你實現夢想的機會,要是因為錢放棄不是太可惜了嗎?”嘉穆的“可是”剛要出口,就被東勰堵了回去,“別可是了!等你火了,到時候你作曲我作詞,沒準兒還能把我也帶出道呢!”

    這天晚上嘉穆失眠了,那張銀行卡始終讓他惴惴不安。他在床上翻來覆去,腦袋里裝了太多問號。無論是首付款、還是兼職寫手,又或者是炒股,這些理由用來解釋這一大筆錢都太牽強了。

    嘉穆重新把眼睛閉上,又想起東勰神神秘秘接過的那些電話,腦袋里面亂的要命。他對著深不可測的黑暗喃喃自語:“東勰,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瞞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