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5
劉旭請她吃了烤rou,還一起喝了點清酒。等送她回旅店時,天色已經(jīng)有些晚。 他們走到拐角處,正好遇見剛從浴場出來的林聿和林槿。兩人都換上了灰色浴衣,頭發(fā)還微微潮著,身上帶著一股剛洗過澡的清爽氣息。 倒是林棉身上帶點烤rou味和酒氣。 劉旭把她交給他們:“省得我找了,我還有客人要接,就不進去了?!?/br> 他們把有些微醺的林棉拖回房間,有把她仍在榻榻米上,預(yù)備讓她自生自滅。 隔壁,林聿坐在矮桌前寫作業(yè)。紙門緊閉,屋內(nèi)只亮著一盞靛藍色罩子的燈。 “可以給我倒杯水嗎?”她虛弱地喊,像白衣的幽靈。 林槿走過來拍拍她,俯身聞聞她的衣領(lǐng):“你有點太過分了?!?/br> “小時候明明說好,一起去看富士山?,F(xiàn)在終于來了,你倒好,跟別人出去吃飯喝酒,把我們晾在這兒。” “天吶,我居然是這樣的人?!彼齻?cè)身撐起自己,又倒了下去。她連這些都忘記了。 “你可別吐啊。清潔費很貴?!绷珠韧蠖懔硕恪?/br> “我不會的。”她閉著眼,把臉埋在臂彎里。 林槿看看她,醉醺醺的模樣,衣擺皺成一團,像一只潦草的老鼠,想去便利店給她買些水和醒酒的東西:“你好好躺在這里。” 林聿聽見身后的襖門被推開后發(fā)出的咚的一聲,林棉拖著身體過來,然后雙腿跪下。 他沒有關(guān)上通向院子的那道障子門,夜風(fēng)從外頭緩緩吹進來,帶著點草木的清氣。院子里種著兩株小松,一叢青苔沿著石板鋪展開去,石燈籠下,幾朵剛綻的白椿藏在陰影里。 “我要和你說話?!彼f。 “我原本是要等到你競賽比賽結(jié)束,和你說這些的,但今天我發(fā)現(xiàn)我等不了了?!?/br> 林聿頭也沒抬地說:“我不想聽?!?/br> “你必須聽?!?/br> “你喝醉了。” “我沒有喝醉。”林棉自顧自說下去,“如果我喝醉了?!?/br> 她停頓住,最后確認自己馬上要說出口的那句話。 “怎么還會記得那天你親我了呢?” 林聿的筆這才停下來。 “哥哥是不會那樣親meimei的。不會?!?/br> “林棉,”林聿語氣依舊平靜,“你就是醉了。你說的話,都是胡話?!?/br> 他始終沒有看她。 “沒有。你回吻我了?!?/br> 長久的沉默,林棉知道他在以沉默作為默認。 婚禮那天晚上,她的嘴唇碰到他的,他自然是沒有辦法抵抗的。他從來就不擅長拒絕她的靠近。幾乎是瞬間,他就回應(yīng)了她,那是不容思考的。而她也并不遲疑,很快跟上他。 那些原本從未經(jīng)歷過的觸碰、輕咬、吮吸,她都在那一夜里迅速掌握,如同本能被喚醒,無需引導(dǎo)。 原來他們是這樣的人,擅長親吻,天賦異稟,早在故事開始之前就已經(jīng)在身體里埋下了相同的劇本。他們無需練習(xí),就能吻得那么契合,像是命運安排的無聲配合,只等著那一刻被觸發(fā)。 他摟住她的腰,熱度從胸脯傳來,像某種柔軟的哀傷。他吻掉她的眼淚,這令她感到一種末日般的沉落。 “我在意的是,你把我當(dāng)做什么人,只是meimei嗎?如果只是meimei,為什么要那樣對我?” 又是新的一輪沉默。燈下的影子被風(fēng)切得支離破碎,他的筆擱在矮桌上,沒有再動。 林聿終于開口:“對不起。” “我要的不是對不起?!?/br> 林棉的眼睛望著他的側(cè)臉,一點都不想哭。她往前一步,跪坐得更近了些。 “或者,”她語氣更冷靜,“我換種方式問你。如果我現(xiàn)在就可以打電話給易洵,說我要和他交往——” “你會不會答應(yīng)?” “不要做這樣的事情?!彼聪蛩樕蠜]有憤怒,也沒有特別的痛苦,只是一種疲憊得近乎絕望的表情。她此刻的質(zhì)問,更像救他的繩索。 “請你說愛我?!彼焓治兆∷氖?。 林棉眼里熾熱的愛戀,讓他再也無法否認自己。 “林棉......”他叫她的名字,下定了決心。 門口傳來一聲塑料袋晃動的響動,林槿拎著便利店的袋子走進來。 “你們兩個在這里做什么?” 他的視線掃過兩人交握的手,很快移開。 從日本回來后沒幾天,林聿就要出發(fā)去參加數(shù)學(xué)競賽。比賽時間并不長,只安排了兩天。 除了這件事,家里還有另外一件大事。他們終于要搬進新家了,只等林聿比賽結(jié)束。 “是聯(lián)排別墅,”林毅之說這話時頗自豪,“前后都有院子,陽光特別好?!?/br> 這樣,妻子就可以在院子里種更多她喜歡的植物,給林棉搭上她從小就夢想的秋千,甚至養(yǎng)一只狗。他自己已經(jīng)搭了一個小暖棚,種植上了小番茄苗。 林棉不喜歡搬家,搬家就意味著要把一切推倒重來。 但是林毅之很期待,早早地就把自己那些年存下的東西整理了出來,放進紙箱。 “快來幫爸爸。”他在客廳里叫林棉。 “為什么還要往家里搬這些奇怪的東西???” 那些東西都是爸爸的收藏,光是老唱片就有一箱。 “這你就不懂了,這些好東西都是留給你的?!?/br> 林棉只好坐下來和他一起整理。她翻到了爸爸上學(xué)時候的日記。記錄著哪天和同學(xué)去看電影,哪天下地幫忙種地,還有某個夏天從橋上跳進河里游泳。 “爸爸,想不到你年輕時候還挺有意思的?!?/br> 林毅之笑笑:“等哪天有空,我慢慢講給你聽?!?/br> 出發(fā)的前一夜,已是凌晨,林聿毫無睡意,他下床。 他敲敲林棉的房門,沒想到她也沒睡,好像是特意等他。 “林棉。”他壓低聲音,家里其他人都已經(jīng)休息。 “我有些話,想跟你說?!?/br> 林棉點點頭。他沒有要進去的意思,兩個人站在放門口。黑夜沉沉地籠罩著這一隅,他甚至看不清她的臉。 林聿欲言又止,想了又想:“等我考完試回來吧??纪暝囄以俸湍阏f。” “什么話不能現(xiàn)在說嗎?”林棉有些失落。 “一些無聊的話……無聊,總之不重要?!?/br> 他這么說著,還是伸出手,揉揉她的耳垂。 “耳釘挺好看?!彼伊藗€借口。 林棉沒有躲,反而順從地將臉在他掌心蹭了蹭。 黑暗中,情緒像潮水一樣漫上來。沖動變得難以抑制。他主動抱住她。她把自己全身心地蜷進他的懷抱里,像是找到了棲息之地。 “不要又反悔,不和我說。”她輕聲請求著。 周遭靜得出奇,她甚至覺得他屏住了呼吸。他沒有說話,只是單手按住她的肩,將她輕輕帶近。 然后,他將自己的臉慢慢貼近她的,像是下一秒會吻下去,又像只是把臉埋進她的發(fā)間,尋找一片黑暗中屬于他們共同的呼吸。 林棉將手從他睡衣下擺伸進去,觸碰到他溫?zé)岬难?。指尖按壓,那是輕微的挑逗。 這使得他的意志有些松懈,林棉發(fā)現(xiàn)了他的呼吸有些加重。 “現(xiàn)在就說,好嗎?”她環(huán)住他的腰,語氣里帶著一點急切,帶著某種不可言說的顫抖。 她感覺到自己在害怕。不是怕聽到答案,而是怕不能聽不到。 說出來,要說什么,是不是她想的那些? 他抓住她的手,阻止她進一步的動作,林棉明白他決定的事很難改變。 “我會等你回來。” “嗯。” 他親親她的頭發(fā),像是承諾她。 “不要讓我等太久?!?/br> 她的眼里藏著太多東西,沒有落下的淚,沒有說出口的害怕,也沒有要挾。只是在將他們共同的命運托付給他。 他們默契地避開了對話中那些真正的、難以言說的存在。那些人就在不遠處。似乎只要等到那一天,一切問題就能迎來終章。 林聿的考試是今天下午結(jié)束的。林毅之和王婉上午就準備開車去那個城市接他。 不論比賽的結(jié)果如何,他們都決定去見他。 這一趟更像是一種補償,補償這些年里,他們對這個孩子長久以來的虧欠。 他們知道,那些他獨自扛下的壓力、沉默中的努力、以及多年不曾表達出來的委屈,都不是一次考試就能衡量的東西。 哪怕不能彌補過去,也希望他能在走出校門的那一刻,看見他們的等待,于是,從今天開始,他終于可以安心而自由地,去過他真正想要的人生。 而林棉的心緒分外雜亂,不祥的念頭一再浮現(xiàn),她害怕從今天開始,這世間沒有誰再肯輕易放過他們。她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虔誠祈禱,祈求愛人的歸來,也祈求天地的憐憫。 mama出門前,告訴她,給她準備的三鮮菌菇餛飩在冷凍層,他們很快就會回來,到時候一起去新房子看看。 “棉棉,爸爸種的番茄苗已經(jīng)發(fā)芽了,再過幾個月,新年時差不多就能吃了。” 只是后來,那個他滿心期待的場景,再也沒能等到他親眼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