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他非要為我守寡 第17節(jié)
桑蓮一臉摸不著頭腦地出來了,將重燭的意思轉告給玄清,嘀咕道:“你們家尊上從什么時候開始,還擔心起死人沒錢花了?” 還留人燒紙呢。 玄清撫著下巴略一琢磨,感覺此事的關鍵不在什么周家主,什么燒不燒紙,而在于那位花娘子。 幸好他方才沒有慢待她。 重燭盤膝坐在車內,彌漫的魔氣將所有人阻隔在外,龐大的蛇影虛像從他身上浮出,半隱半現(xiàn)地盤踞在車廂內外。 法相的蛇眼與他的眼睛一樣,蒙著一層白霧,這是將要蛻皮的前兆 法相背部被剝掉鱗片的地方一片血紅,魔氣黑霧不斷涌入傷處,借著巫醫(yī)的藥力,緩慢地生出新的鱗片來。 重燭抬手撫摸法相,指尖順著蛇軀頭顱滑落到七寸之處,按在那一片護心鱗上。 他微微闔眼,心口和護心鱗同時亮起一抹幽光,護心鱗回歸,它化作小蛇在外的所有見聞全數(shù)流入他的腦海之中。 先前重燭無瑕細看,現(xiàn)在才有功夫好生回味。 從在望夜城觀燈閣,它順著屏風腳游下,纏上那位城主千金的腳踝開始,他的護心鱗便對她有著超乎尋常的保護欲,渴望與她貼合,竟然為她,脫離主體,拒絕了他的召回。 燈會結束,被嚇暈過去的城主千金被送回城主府中,護心鱗潛藏在暗處,待人走后,竄進了她的被窩里。 重燭與護心鱗一體,它曾在那帳幔里感知到的一切,如今也毫無保留地反饋到了他的感官。貼著她皮膚游動的觸感,熨帖的體溫,她懷里那一股好似甜果一般的馨香。 她在夢中睡得不安穩(wěn),攥著被角無意識地低泣,含糊地呢喃著他的名字,幽影便順著她的手臂游過去,貼上她的臉頰,探出蛇信掃過她眼角淚珠。 眼淚中有他所熟悉的氣息。 重燭喉結一動,驀地睜開眼睛,情緒一剎那失控,手背上青筋浮突,指尖將法相蛇軀掐得凹陷下去。 蛇影盤纏在他身周,躁動地蠕動,鮮紅的信子在空氣中掃來掃去,重燭重重喘了兩口氣,抓起桌上茶杯,一飲而盡,卻依然覺得喉中干渴。 這種干渴實在久違,他一直很喜歡舔暮霜的眼淚,因為,小小一滴眼淚里,可以蘊含太多的信息,包括身體和靈魂,要么是身體攀越至頂峰時的無法自抑,要么是內心滿溢到極致的情感外泄。 “暮霜,暮霜……” 劇烈起伏的情緒使得他周身魔氣大亂,法相上原已緩慢愈合的傷口再次崩裂開,后背上的傷又一次沁出血來,蛇影在他身周痛苦翻滾。 正在為司墨縫合傷口的桑蓮忽地一頓,抬起頭來,往魔尊車駕的方向望去,看到了那邊一瞬動蕩的魔氣,暗自“嘖”一聲,rou疼地嘀咕道:“我之前的那些藥,算是白費了?!?/br> 司墨亦抬頭望過去,卻什么也沒看見,又轉回頭來繼續(xù)閑聊道:“在下聽說,巫醫(yī)谷向來獨立世外,不參與世間紛爭,巫醫(yī)俱都是超凡脫俗的高潔之士,桑道友怎么肯屈居于魔尊手下做事?” 桑蓮扯斷縫線,渾不在意道:“再怎么超凡脫俗,我們巫醫(yī)也是要吃飯的嘛,沒什么屈不屈的,只要誰能給我找來我需要的奇珍異草,我就為誰做事?!?/br> 司墨愣了一下,隨即笑道:“這倒是正理?!?/br> 另一邊,玄清帶著幾名魔將,一直守護在魔尊車駕外,見到彌漫的魔氣倏地收束,盤踞在車廂四周的蛇影也消失不見。 他立即走上前去,稟報道:“尊上,周氏的那幾人逃了,我等奉命未追,他們可能會搬來救兵,我們還是先離開此處比較好?!?/br> 車內應了一聲“嗯”,玄清站著沒動,又等了等,才聽到重燭道:“把她帶過來?!?/br> 玄清早有準備,很快便將已經梳洗一新的暮霜帶過來,朝那一架高大寬闊、漆木金漆的車駕比了一個請的手勢,說道:“花娘子,尊上在里面等你呢?!?/br> 暮霜看向車輦,暗中握了握拳,鼓勵自己一番,然后深吸一口氣,帶著一副“慷慨就義”的神情,登上了馬車。 重燭坐在車里,將她的一番舉動和表情變化盡收眼底,無意識地撫了撫指尖。 這么怕他么? 就連做夢流下的眼淚里都是對他的恐懼。 暮霜推開車門,先聞到一股濃郁的藥香,她掀開一重幕簾,才看到斜倚在前方座椅上,正撐著額角,抬眸打量她的人。 重燭已換了一身暗紅色的衣袍,他松了發(fā)冠,長發(fā)隨意地披散著,黑發(fā)襯托下的臉色有些發(fā)白,迤邐的發(fā)絲與衣料上印染著的純黑色火焰紋交錯在一起。 因身上的傷,而未系腰帶,衣袍松松垮垮地敞開著,露出內里裹纏的紗布。 紗布底下,能清晰地看到他飽滿的胸膛輪廓,瞧著是比從前結實了很多。 許是因為受了傷,又散下了發(fā)冠,他渾身駭人的氣勢一下子削弱不少,眼中籠著一重白霧,眉眼看著也不似往日銳利逼人,但是當暮霜這般近距離獨自面對他時,還是本能地瑟縮。 她鼓起勇氣彎腰進到車輦內,左右看了看,情感上很想像從前一樣,坐到他的身邊去,但身體還是很慫地選擇了蹲到離他最遠的角落里。 重燭被她這個舉動刺痛,心口像是被人血淋淋地割了一刀。 苦苦尋覓了五百年的人就在眼前,而他卻不能伸出手擁抱她。 因為她害怕自己。 重燭壓抑著呼吸,克制地蜷縮起手指,額角上青筋突突地跳著,身體繃得太緊,背上的傷又崩裂幾處,疼痛提醒著他,必須要扼制住心中狂風暴雨般翻涌的情緒,不能再次嚇到她。 他能怪誰呢?要怪只能怪自己,就在不久之前,他竟還因為將她嚇暈過去而沾沾自喜過。 真是活該啊。 第18章 車廂內的氣氛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靜默了好一會兒,都沒有人率先開口說話。 暮霜坐立難安,嗅覺習慣了周圍彌漫的藥香, 才在那藥香之下嗅到愈發(fā)明顯的血味。 她終于抬起眼來, 一眼便瞧見重燭發(fā)紅的眼眸,但他現(xiàn)在的樣子, 卻不是以前那種令人害怕的紅, 反而是一副竭力克制像是要哭出來一樣的紅。 一時間, 對他的擔憂壓過了害怕, 暮霜傾身靠過去, 問道:“我聽說你的傷很嚴重,傷口是不是很疼?” 重燭透過眼上彌漫的白霧,緊緊盯著她, 薄唇微啟,經年的思念哽在喉頭,讓他的嗓音啞得厲害,聲線發(fā)顫道:“嗯,很疼。” 暮霜擔憂地想要去查看他的傷處,想及先前被他那樣滿臉嫌惡地甩開,她又驀地收回手去,匆忙起身道:“我、我去把蓮先生請過來?!?/br> 重燭急忙喊道:“暮霜?!?/br> 推門出去的人猛地一頓,回過頭來,眼中似有焰火綻放開,心花怒放道:“你相信我了?” 重燭伸手想要抓住她,但不知她突然想起什么, 眼中的焰火又飛快凋零下去,手忙腳亂地往后跌坐出車門, 撞到前方駕車的馬屁股上。 暮霜被馬尾巴上的火焰燙得一個哆嗦,驚慌道:“你不會是想殺了我吧?” 她記得很清楚,在觀燈閣中時,他也是這樣叫了那個冒充她的酒娘“暮霜”,將她騙到身前,殺死了。 重燭伸出的手一頓,立即道:“不,我沒有……” 暮霜驚駭?shù)揭崖牪灰娝慕忉專瑥能嚿线B滾帶爬地翻了下去,一邊撲滅裙擺上的火苗,一邊往外狂奔,好似身后真的追著要活吃了她的洪水猛獸。 直到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野里,重燭才慢慢垂下手,茫然無措地握了握空蕩蕩的手心。 可惡。 可惡! 重燭滿腔的懊悔,卻無從發(fā)泄,他望著暮霜離去的方向,驀地抬手扯開胸口紗布,屈指往心口上狠狠抓了一把。 鮮血順著指尖流下,一片黑鱗從心口上被硬生生撕扯下來,在他手心里化作一條細長的小黑蛇,從車窗飛速游出,追著那驚慌逃離的身影而去。 重燭失魂落魄地坐在車上,任由心口流著血,游離的視線忽而落在前方掃來掃去的馬尾下,他指尖微動,一縷發(fā)絲從地上飄起,落入手中,發(fā)上還殘留著一點被燒灼的痕跡。 他握緊發(fā)絲放到鼻間輕嗅,鮮紅的舌從薄唇之中探出來,化作細長蛇信,分叉的舌尖卷住那一縷青絲,小心而細致采擷著這一縷青絲上殘留的氣息。 她是真的害怕他。 他以前舔過那么多次她的眼淚,甜的,澀的,欣喜的,難過的,卻還是第一次從她的眼淚里,品嘗到對自己的恐懼。 重燭抬手捂住臉,呼吸沉重,有那么一刻,甚至沖動地想要將她抓回來,求她再一次回到過去,回到他們在望夜城外初見之時。 他一定會第一時間抱住她。 可惜,就連這個辦法似乎也無法奏效了,因為第一次時,他曾在城外遭遇刺殺,第二次那刺殺他的修士卻提前被花明呈擒住了,可見即便回到過去,她也和自己一樣,是有記憶的。 所以,他已徹底沒有辦法彌補了。 外面?zhèn)鱽砟_步聲,人未至,聲已先飄進來,說道:“有個漂亮小娘子著急地跑來找我,說魔尊大人的傷口很疼,疼得都快要哭了,催著我趕緊過來看看?!?/br> 重燭眼睫微動,從掌中抬起頭來,霧靄沉沉的眼底倏然亮起死灰復燃的一點星火。 她都誤以為他要殺她了,卻還記得要給他找醫(yī)師來。 腳步聲站定在車外,桑蓮問道:“尊上,我現(xiàn)在能進來么?” 重燭蛇信一斂,收入唇中,取了一個錦盒將那一縷青絲裝好,調息片刻,才能維持住素日里的平穩(wěn)聲線,說道:“進來?!?/br> 桑蓮登上車駕,推開車門,直勾勾的目光先往他的面上瞧去,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他眼角未褪干凈的紅痕,眉毛飛得老高,驚訝道:“不會吧不會吧,那小娘子說的竟是真的?我們堂堂的魔尊大人,竟然真的躲在馬車里哭鼻子……” 重燭面色一沉,揚了揚手,一縷魔氣卷起馬尾揚起,駿馬仰頭嘶鳴一聲,燃著烈火的尾巴尖被魔氣催發(fā)到極致,如一條火龍,猛地耍進了桑蓮嘴里。 桑蓮“嗷”地大叫,一把扯開馬尾,趴在車駕外呸呸往外吐火星,嘴上被燙得火辣辣地疼,怒道:“重燭,你下手也太狠了吧?我可不是你那些皮糙rou厚的下屬,我們巫醫(yī)的身子可精貴得很!” “既然精貴,就該知道謹言慎行?!敝貭T冷哼,忽然面色一變,疑惑地皺了皺眉,身形化作一團黑霧,消失在了車輦內。 惱羞成怒,純純的惱羞成怒! 桑蓮捂著嘴,重新鉆進車里,卻只看到空蕩蕩的車廂。 “突然跑哪去了,不會真背著人去哭了吧……” 玄清整頓好了隊伍,準備出發(fā),跑來回稟尊上,只看到坐在車前板上給自己腫成香腸的嘴巴抹藥的桑蓮。 他疑惑道:“尊上呢?” 桑蓮含糊不清地說道:“母雞啊,躲著姑去了吧……” 玄清嫌棄地看一眼他嘴角摟不住的口水,“嘰里咕嚕說的什么東西?能不能說人話?” 桑蓮白他一眼,看看他這嘴巴!滿嘴水泡,張嘴都困難,能說得出人話來嗎? 有魔修前來稟報,說發(fā)現(xiàn)一百里外有靈力波動朝離燕谷暗中聚集而來,桑蓮一聽,趕緊擺手,“嘬嘬嘬!” 車前的烈焰魔馬應聲回頭,晃了晃尾巴,桑蓮立即往后躲開,捂著嘴對它擺手——蠢東西,不是在叫你!尾巴上一股馬屎味兒。 好在,這回玄清聽懂了,“走走走”,桑蓮向來如此,只要尊上不在,他是一點安全感都沒有,見著有危險比誰都跑得快。 為免被正道修士合圍在這山坳之中,玄清只得帶著眾人立即啟程,沖出離燕谷,按照尊上之前的吩咐,往天山而行。 暮霜自然也被人好聲好氣地“請”上了車駕,司墨眼見花娘子上了魔修的馬車,急忙追去,被玄清叫人趕去了隊伍末尾。 暮霜和桑蓮坐在一輛車駕中,車駕騰空而起,沖出山谷,直上青天。 待車行穩(wěn)定后,暮霜松開抓著車廂的手,從窗口望了一眼前方那一駕風馳電掣的車輦,擔憂地問道:“蓮先生,尊上的傷怎么樣了?” 桑蓮給自己抹了藥,這會兒嘴上紅腫已消,只下巴上還殘留著一點被馬尾灼傷的紅痕。 他手里捻著一張冰晶色的葉片,貼在嘴角止痛,轉動眼珠上上下下地將她來回打量,憐香惜玉道:“小娘子長得這般貌美,怎么如此想不通,要去招惹那個大魔頭?本公子實在不忍見你紅顏薄命,香消玉殞啊。”